“辞之,消息传来,我跟义山都以为你……”
李说榻前,令狐纬都红了眼圈,李商隐虽然一贯的默认,但眼中的泪光,亦表现出了他对这位朋友的关心。
“总算没死。”
遭逢大变之后,李说的性子变得阴沉了不少,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笑过。
“识之,你们来得正好。”
李说心绪如何,陆晖是知道得最清楚的,当即便插了话进来:“我正准备去找你们。”
“什么事,子吉你说。”
令狐纬揉了揉眼睛,肃然道。
“李太府为神策军所害,如今尸首不知所在。辞之如今不方便出面,还得靠你们出面,帮忙收敛李世伯和辞之兄家人尸骨。”陆晖很是严肃,拱手为礼:“事死如事生,这一件事……”
“我知道,但是……”令狐纬看了看陆晖,又看了李说,欲言又止。
“识之!”
令狐纬的表情变化,没有躲过李说的眼睛,他重重的叫了一声。
“唉……”
令狐纬重重一叹,扭头过去没有说话,却是李商隐过来帮他做的解释。原来甘露之变发生的当日,他二人在山亭之中,没有被波及到。后来局势稍微稳定了些,便被接到了务本坊,这也是令狐纬向山亭求助无果的原因之一,至于今日会过来晋昌坊,却是因为……
“前几日阉贼以王相公诸公尸首告庙后,便曝尸于外,不准人去收敛。恩师听说后,直言上奏,圣人这才下制让京兆府的人去收拣尸骨。”
“令狐相公功德。”
陆晖忍不住称赞了一句,现在这种权宦势力滔天的情况下,能为一些已经死去的人不惜得罪宦官,令狐楚之为人,着实值得钦佩。
“哎。”听着陆晖在自己面前称赞恩师,李商隐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可是那仇士良,明面上虽不反对,却暗地派人,将京兆府葬下的诸位官人尸首,尽数掘起,投入渭水之中。京兆府中有与八郎相善之人,具书告知八郎,我也是在八郎书房之中,偶然得见那书,并……并见到了李太府的名讳,这才知道辞之兄家里出了事情,和十郎想办法从务本坊出来,本想着若在晋昌坊见不着子吉你,便去樊川寻,还好子吉你已经回来了,辞之也……。”
“投……投入渭水之中……”
李说面色惨白,无意识的重复着李商隐的言语,陆晖三人互相看着,却没有一人知道如何去劝慰于李说。
“渭水……”
忽的,李说将身上盖着的厚被一把掀开,也不顾自己身上衣衫不整,踉跄着向屋外走出去。
“辞之!”
陆晖最早反应过来,一把抱住李说,半拉半拽的把差点冲出门去的李说给拽了回来,按回地席上,大声道:“辞之,你这是要做什么?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这是去送死么?世伯大仇,你难道就不想报了么……”
呜……呜……呜呜……
低沉的呜咽声从李说的喉中滚将出来,不过时,由低渐高,由慢而块,呜咽声变成了发泄性的高嚎,撕心裂肺,引得陆晖几人,亦是心有恻恻然。
“我想报……我怎么不想报仇……可是……”李说哭得涕泪横流,连连锤地:“可是我能做什么,我能报什么仇!”
“你活着,就有可能!死了,连可能都没有!”陆晖大声喝道。
“呜呜呜……”
积累的情绪发泄一空,李说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喉头间还不断传出呜咽之声。陆晖叹口气,唤了阿乐打了盆热水过来,让李说净过面后,谈话才得以继续下去。
“义山。”安静下来的李说神色恹恹:“家父的……尸骨是在哪被那仇贼抛下渭水的。”
“那书柬上说是在一处程庄的村子边上。”李商隐想了想:“今日出城是来不及了,等几****伤好些,我们一起陪你去拜祭世伯。”
李说按了按胸前的伤口,冬天里虽然伤口不易发炎生脓,同样也是不易愈合,他这一按,面上立时便浮现出痛楚的表情。
“寻辆车,将车厢裹紧些也成。”李说现在的身体当然是不怎么合适出去的,但陆晖知道,对于李说来说,去渭河祭拜父亲,重要性是远远超过他的身体的:“只是今天不成,明天一大早出城,在城外呆一夜,后天再回来,我等下叫瞿叔去坊中订车。”
“或者我们回山亭一趟,让徐执事备辆车,总是比坊间的要好些。”李商隐说道:“我跟十郎今晚就在子吉你这里挤一挤,明日陪辞之一同去。回山亭一趟,也好让徐执事帮我们传个话。”
“对!”令狐纬连连点头:“我在山亭还有件皮裘,拿过来给辞之穿上。河边风大……”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商量着陪李说出城祭父的细节,却都没发觉话题的中心人物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辞之……”
李商隐心最细,也是最早发觉不对的,疑惑着推了推被陆晖塞回被中的李说:“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