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金鱼符在手,陆晖让令狐父子相信他曾在偶然间与李训相交,并参与过剪除宦官的谋划并不是很难。
一来是令狐父子需要一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解释,若是陆晖与李训一些牵连都没有,他们恐怕都要怀疑起自己的情报搜集能力和判断力了。
这二来,陆晖特殊来历导致的“先知先觉”,也起了很大作用,比如将从史书上得知的李训郑注原本谋划说将出来。
“按照原定谋划,应该是七日后王守澄下葬之时,由圣人诏令宦者中尉以下送葬,郑注则伏兵其间,全部诛杀,使无遗类。”陆晖摇头苦笑道:“若依此计,纵是不能全部诛杀。圣人与四相公也能安坐大明宫,无身患之忧。”
对这个没有被执行的计划持乐观态度,陆晖还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一来王守澄墓葬离长安较远,在那边埋伏,就算有机灵的宦官逃脱,想要回到长安城内调动神策军也不是一时能够得逞的,在这个时间空挡里,李昂和李训一干人可以做很多事情。二来郑注任凤翔节度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麾下兵卒不说与神策精锐对抗,至少比王磻等人招募的丁壮,还有御史台的吏役要有纪律性和战斗力得多。
可惜……这一切的可能,都被李训的自私给毁了。
“李训,国之贼也。”
令狐绹狠狠盯着那枚金鱼符,仿佛那便是李训一般。
“李训今何在?你得到他的鱼符,想来不是偶然。”
鱼符是官员的身份凭证,自然需要时时佩戴不离身。陆晖能够得到这枚鱼符,在令狐绹想来,他定然是与李训有沟通之法。
陆晖嘴角逸出一丝苦笑,摇头道:“若当真是偶然,令狐拾遗信也不信。”
“不信!你这巧合也实在太多了……”令狐绹的语气斩钉截铁,似乎真的需要陆晖给他一个满意的,毫无巧合可言的答案。
“罢了,八郎……”
令狐楚忽的起身,负手行到窗前,望着窗外园圃中那一色白菊,许久方才继续说话。因背着身,陆晖看不清他面上是何表情,只从语气而言,这位三朝老臣,似乎真的有些心力交瘁了:“陆子吉,如今事已至此,你说是巧合便是巧合罢。老夫再深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是有一言需告诉给你。”
“谨遵仆射相公教诲。”
陆晖恭谨躬身。
“少年均有匡扶之志,以白衣宰相为志,想着踏终南捷径,成就平步青云。然而这种想法,其实是歧途。入仕为官,虽然升迁磨墈繁冗,官途亦是坎坷,但对于朝廷,对于大唐来说,这才是正途。”
毫无疑问,陆晖因着种种奇异的表现,已然被令狐楚归结为政治投机客了,想通过背后的谋划来推动,或者操纵前台的政治人物来进行各种政治事件,从中达到建功立业或是平步青云的的目的。
这种人,在保守的官员群体中,是被视作“幸进”的异类。事实上,李训通过他那火箭般的晋升速度和一手弄出的糟糕局面,完美的诠释了“幸进”的危害——也难怪令狐楚对着陆晖有如此告诫了。
对于令狐楚的言语,陆晖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因为这实在已经是解释不清的一个问题,不妨让令狐楚如此误会下去,另外,论及本心,他未必没有类似的想法,比如向令狐父子透露甘露之变即将发生的消息。
“晖谨受教。”
想了一想,陆晖一个长揖到地,表示着对令狐楚教诲的感谢。其实按照正经礼节来说,他应该长拜,但是残存的现代人习惯,总是在跪拜一事上,有所阻挠,阻挠他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唐朝人。
行礼已毕,没有等令狐父子继续问话,陆晖继续说道:“李训已往昭义而去,若是途中不出意外,能够到达昭义,应当能给南衙诸公减轻一些压力。”
“他这着棋倒是不错。”令狐楚回转身来,拂髯点头:“你接下来如何,是往昭义而去,还是继续留在长安。”
“禀相公。”陆晖展颜一笑:“某想留在长安,走一走这正途。”
“好。不枉我特地一番话,你自回去罢。离科举之时只有三月时光,不要再行耽搁了。现在长安城里发生的事也好,大明宫中发生的事也罢……”
“晖都无力过问。”陆晖将后半句话给接了上来,一老一少相对而视,一应话语,亦都不必再言,日后陆晖前程如何,亦只在他自己了。
看着陆晖离去的身影,眉间戾气已然消散不少的令狐绹出声道:“陆子吉之事,阿耶准备就此了结?”
“不然如何。”
相对于令狐绹的较真,令狐楚毫无疑问要洒脱很多,不论陆晖之前在李训郑注集团中担任着什么样的角色,这一集团在朝中的势力已然全盘瓦解,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李训投奔昭义,昭义节度使刘从谏是什么人,令狐楚明白得。本就滑头无比,左右逢源的他,将会把李训的用处发挥到极致,用李训营造出的种种借口,可以让他对朝廷的指令阳奉阴违的同时,还能营造出忠心耿耿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