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李训话音甫落,列于殿前的文武两班立时便响起诸如惊叹、议论等等之类的声音,但很快,声音被主人们自觉不自觉的收了回去,殿前陷入一片很是诡秘的安静,一干文武官员的目光,也禁不住的偷偷瞥向东阶之上的那一道明黄身影。
“李卿此言当真!”
天子李昂本坐在一张胡床上,闻言一拍坐塌,昂然站将起来。
“不敢欺瞒圣人,臣与众人验之,殆非真甘露,未可遽宣布,恐天下称贺。”李训一手持笏,指向立在殿前的韩约:“韩约假造祥瑞,欲陷天子于不义,请陛下治其谎奏之罪。”
“岂有是邪!”李昂白净的脸已然气得有些发红,怒视向甲胄鲜明的韩约:“韩约你有何言可辩。”
“臣从未假造祥瑞,伏请陛下使亲信之人再验之。”韩约出列,跪伏于地,朗声言道:“夜降甘露,左金吾卫中有多人可为证,李相公所验,臣不服!”
“哼!”李训重重一甩大袖:“此等大事,本相焉有妄言之理,你若不服,尽可请百官前去勘验,看看到底是你谎奏,还是本相妄言。”
“陛下!”韩约亦是大声道:“臣请陛下择……”
韩约话尚未说完,立在殿前文官之首的令狐楚却忽然晃了晃,高大的身躯瞬间便软瘫在地。
“令狐仆射!”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殿前针锋相对的场面立时便起了变化,站在令狐楚身边的是御史大夫何弘敬,他见令狐楚不知何故摔倒在地,慌忙上前去扶。其余离得近的官员也紧随其后,七手八脚去扶令狐楚,连带着立在副阶上的中使与宰相们也将视线投向了令狐楚的所在,至于之前的风暴中心——李训与韩约,此时已然没有人有空去关心他们了。
“阿耶!”
令狐绹一直在分心关注着自家父亲,想从父亲的背影中看出些行事端倪来,谁知不但李训这边的参军戏演得奇峰突起,连带着自家父亲,也突然出了事瘫到了地上,也顾不得这是在含元殿前,天子视下,笏板一扔,三步两步便赶将了上去。
在场的官员们哪有不认得令狐绹的,都纷纷给他让开一条道,好让他去照顾自己父亲。
“呼……”
令狐绹扶起令狐楚,慌不迭的替父亲顺气,何弘敬回复了御史大夫的本职,挥袖将一干围上来的官员斥开,提醒他们不要失礼,这边人群刚刚散开,那边令狐楚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转醒过来。
“阿耶可安。”令狐绹悬在半空的心这才落了地,才问了一句安,剩下的话语却被令狐楚一个别有用意的眼神的堵了回去,父亲这是……
“八郎扶……扶我起来。”
在令狐楚的指示下,令狐绹“艰难”的扶起了令狐楚,当然这个艰难是在旁人看来如此,实际操作者令狐绹却清楚的感觉到,父亲这个起身,他只是个幌子罢了。父亲的臂膀依然坚定有力,完全不是旁人眼中的那般年老虚弱。
“臣尚书左仆射令狐楚殿前失仪,请台主劾之,圣人治之。”
所谓台主,就是乌台之主,御史台别名乌台,而乌台内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也顺理成章的是台主了。
何弘敬这边才将散乱的官员赶回自己座位上去,闻言一转身,尚未回话,耳中却又钻入令狐绹的声音:“臣右拾遗令狐绹殿前失仪,请圣人治罪。”
“令狐卿不必如此,可好了些。”李昂的声音中带着关切。对于这位三朝老臣,“一代文宗”,年轻的帝王还是相当看重的,不然也不会将他从河东节度使任上调回长安,累次加官至尚书左仆射。甚至在李昂心中,已经盘算好了何时给令狐楚加平章事的头衔,让他重回政事堂为相了。
“臣惶恐。”令狐楚的声音也渐渐恢复过来:“臣侍奉圣人三十余载,如今……”
令狐楚在朝堂百官之中的人望甚好,除开因着党派而故意打击他的那些人外,大部分的官员都对这位老臣持以友好的态度,这份友好,甚至在宦官集团内,也都有人给予。
鱼弘志便是宦官集团内对令狐楚抱有好感的一员,在他看来,朝廷百官都要像令狐楚一般专心实事,不有事没事来找中使们的麻烦才是最好的。此时令狐楚断了话头,他便开了口,朝李昂照例大咧咧的一拱手:“圣人,昨夜令狐仆射当值,老奴听说,令狐仆射昨夜一夜未曾入睡,在商榷茶之害,如今这般,怕是累着了罢。”
管着榷茶的王涯与李训是一党,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朴素想法,反对榷茶的令狐楚当然可以关心一下,顺便给榷茶上点眼药,也是鱼弘志相当乐意干的事。
“速取肩舆来,送令狐卿……”李昂直接无视了鱼弘志上的那一点药,想了一想,竟没有按旧例让金吾卫派人护送令狐楚回家,而是选择将令狐楚留在这大明宫中:“至待制院休憩,宣太医为令狐卿诊治,还有令狐绹,朕命你随侍令狐卿,已尽人子之孝。”
“臣代父谢过陛下隆恩。”在宫内乘肩舆虽不是绝无仅有,但也是颇为难得的恩遇了,令狐绹以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