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谈话虽是因着陆晖究竟是何出身而起,但当令狐绹忍不住将自己的推论说将出来后,房间内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状态。
“父亲大人。”
令狐绹选择了较为正式的称呼结束了这段沉默:“圣人以郑李一党为爪牙,欲谋中使,王太原自亦在其中。如今弹劾之事,儿应如何处置,请父亲大人开示。”
“八郎则欲何为。”
令狐楚没有着急给出答案,反问了令狐绹一句。
“中人之于朝廷,其患在里,榷茶之于百姓,其患在表。若能以一时之痛而除一世之疾,权衡利弊,儿以为可以暂不弹劾。”
唐代宦官擅权专政的程度,在历朝历代中,数不得第一也是第二,自高力士着紫袍封国公起,而后至李辅国的“大家但内里坐,外事听老奴处置”,至鱼朝恩掌神策军中尉,而至程元振、俱文珍、王守澄等等,无一不是权倾朝野,甚至执掌天子废立的大宦官。
对于盘踞在宫城之中的庞大宦官团体,官员士子们不论出身如何,代表着什么党派的利益,都一致对这个自成一体的群体有着天然的敌意。不论是在策问卷上大胆狂言将宦官与河北藩镇同列二害的士子,还是平日里与宦官言笑不禁,礼让恭谦的官员们,其实都一般的做着外平藩镇,内除宦官,重复开元盛世的美梦。
因着这般感情基调,令狐绹推迟对王涯的弹劾,可以说是再也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待得圣人大事定矣,再行弹劾。”
“那圣人所谋之事,八郎你觉得需要多久?”
“这个……”
作为盘踞帝国中枢近百年,自成传承体系的政治集团,即便是皇帝想要对其下手,也不是朝夕可成之事,说严酷些,只怕耗费十年八载,也未必能尽全功。
“中人之患在里,疾虽重却非朝夕之功,榷茶之害在表,相较起来,虽然不严重,却与百姓日常息息相关,更牵扯着万年茶农茶工生计,岂可怠慢。”
令狐楚神色凝重,儿子这个选择虽不意外,但总归,是让他有些小失望的:“若圣人只需一年,百姓不过苦一载,若需十年呢?若是十年后已成成例,无法更改呢?”
“儿谨受教。”令狐绹垂首受教,再抬头时却再度开口道:“如真按陆子吉之言,茶税目下可是圣人对付中人的财源,再是如何弹劾,圣人为保自己大事,也不会答应的,况且目下政事堂李王二人在堂,亦会极力相保,如此算来,弹劾之事,岂不是无用之功,。”
“那以八郎之见,弹劾成功方才算成功,弹劾不成,则是无用之功咯?”令狐楚挑眉,凝视着令狐绹说道。
“儿不敏,请父亲大人教诲。”随侍父亲身边多年,令狐绹对自己父亲有着足够的了解,只看这般表情,也知父亲对自己的意见很是不以为然了,连忙再度垂首,恭谨受教。
令狐绹这般态度,自然是让令狐楚有气也发作不出来,只摇头苦笑一声:“罢了,八郎我儿历来谨慎,有时却也太过谨慎了。榷茶一事不论如何,为父只有一言。”
“请父亲大人示下。”
“令狐家岂有知难而退之人耶。”
“诺。”
得到了父亲的明确训示,令狐绹也抛弃了游移,坚定不移的跟上父亲脚步,父子血亲在政治的继承上,是有着旁的关系不可替代的坚固的。虽然对着此事,他个人的意见与父亲有所不同,但是作为政治继承人,即便是个体意见有着再大的差异,他也能坚定抛弃,一步不拉跟紧父亲。
“儿已将弹状再度修改,少时送来,请父亲再替儿掌一掌。”
“这倒不必,你上一道弹状写得已有些意思了。”令狐楚挥手道:“为父信你,倒不必再看。”说着又问道:“这修改的弹状,十六郎出力不少罢。”
“十六郎替儿修饰了一道文字。”令狐绹并不讳言,四六骈文,李商隐得令狐楚之真传,能够拉来用的劳力不用,难道让他事必躬亲不成。
“嗯。”令狐楚不置可否,点了点头:“是你去寻的十六郎,还是十六郎来寻的你……”
令狐绹也知父亲意之所指,笑道:“十六郎那日是想来探探父亲您的口风的,刚好那日您随驾去了大明宫,儿子便捉了他来润色文章。”
“陆子吉倒是与十郎十六郎相交甚厚。十六郎这般腼腆性子,都敢来探老夫口风了。”说及弟子,令狐楚也放松了些,斜靠在凭几上,轻笑道。
“十六郎性子虽是腼腆,待人却是真心诚意。”令狐绹几乎是下意识帮李商隐分说,接了一句后面上又浮现忧色:“陆子吉这厢,阿耶预备如何处理。”
“先这样罢。”令狐楚的意见是冷处理:“晾他一晾,待得明年春试后再说。”
“以儿想来也是以如此为上。目下离春试还有三四个月,若他真有所图,这几月中定有所为。”令狐绹在这一点上,倒是与父亲意见一致:“可是若他真是并无其他来历,有此大才呢?”
“呵呵。”令狐楚阖上双眼,结束了这一次谈话:“那不管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