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烟点了点头,抹了抹眼角的泪,就与那小女尼退了出去。
顿时,室内就只剩下了穆凌落与秋晚晴二人了。
秋晚晴一手合一,置于胸前,一手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王妃,我不日即将皈依佛门,我也已然不是云王妃了,今后还是莫要唤我皇嫂了。”
穆凌落闻言,缓缓地扶着蒲团坐了下来,“好。我明白秋姑娘此举是为了什么?据说秋家曾是太祖时期就存在的书香门第,虽然门楣不够大啊,但却也是传承百年的。而先帝时期,曾有一位出仕,曾得了一块先帝的金牌。这次,秋家用这枚金牌在父皇跟前替你求了恩典,只为了让你和离,不必与云王一般,长居一隅,直至老死。秋家为了你,连得罪天子都敢做,举目整个京城,敢为了一个女儿而惹恼皇上的,怕是也只有你们秋家了。就这心意,就是我也不得不赞上两句的。”
顿了顿,她抬起了眸子,对上了秋晚晴微红的眼眶,“可是,就是因为父母疼爱你,为了你连皇威都敢挑衅。你才会不愿意应承吧,宁愿在这善慈寺出家为尼,也不肯归家去,是吗?”
秋晚晴摁紧了手里的佛珠,咬了咬唇角,低声道:“王妃是个通透人,我的心思,你自然是看了个清楚明白的。没错,我们秋家人丁单薄,我父母伉俪情深,只生了我与晚烟二人。他们从来也是把我们二人当成男子来养,从小给我们读的也都是四书五经,而不是女戒。他们对我的拳拳爱意,我怎会不知!可是,就是如此,我更不能害了他们。皇上因为金牌和离之事,必然是心中恼怒的。我若是此时真归了家去,岂不是害了我的家人?若是我在这善慈寺常伴古佛,到时传到外头,也算是一桩好事,而不是道我们秋家人薄情寡义,眼中只有富贵荣华,而没夫妻情分,大难临头就分林飞。就是皇上心中的恼怒也会轻一些!”
其实,若不是秋晚晴实在是不喜云王,不愿多待了,她原本也是打算跟云王好好儿地熬一熬。左右,一辈子已经这样儿了,大不了就跟他过完这下半辈子。她也没别的盼头了,只想着能够给秋家博个好名声了。
抿了抿唇,她轻轻地道:“而且,如今晚烟就要出嫁,我已然是和离身,对于秋家人而言,这就是个污点了。若是我归了家,以后晚烟出嫁,难免就叫人看了笑话,叫人看轻了。我这辈子已经如此了,我断断是不能再害了晚烟了的。王妃,你就莫要劝我了!我父母的确是为我着想,但若是我真敢回去,到时我们秋家族中定然是不会放过我们的!秋家可不能因为我而断送了整族姑娘们的名声了!”
这就是连坐了。
一个姑娘被人休弃了,名声不好了,那么连带着她的姐妹们都没了好名声,连婆家都说不到好的了。
穆凌落颔首,“这些我都知道。其实,你父母甚至你妹妹,他们在这样做之前,何尝不是已经想过这种情况了。但他们,却还是这样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爱你,他们舍不得你受苦。云王这辈子都算是到头了,他们看不得你甚至你今后的孩子都要缩在那方小天地里提心吊胆,就像是被豢养了一般,一辈子过得浑浑噩噩的。于是,他们舍了性命地去恳求父皇,为的不过就是给你个好的未来。你现在固然考虑是对的,但摊开来说,何尝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呢?他们都愿意舍了一切的助你,你为何还要这样畏手畏脚呢?”
秋晚晴一愣,“可是,若是我……”
“是啊,若是你回去,免不得连累你妹妹的名声,连累你们全族女孩儿的名声,甚至是你父母。但是,你可曾问过他们,他们愿意不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而且,路是人走出来的。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落井下石的人,端看自己怎么过日子了。就如我现在,京中多少人言我恶毒狠辣,言我卑贱低微,可是,对我有什么影响?没错,我是丫鬟养大的,我是乡下长大的,但那又如何呢?碍着谁了么?就是别人当着我的面说,那又如何?我自己不在意,那就没有人能够对我构成影响。我不需要让任何人都认同我,只要我的在意的人认同我就可以了!不是吗?世界那么大,我又不是银子,又不是真理,凭什么人人都认可我?就是金子银子,还有一句铜臭味。你们读书人不都爱说,要是金钱为粪土么?不然,就是俗气么?”
“但是,若是真没银子,别说读圣贤书了,就是连性命都难保的。你看,既然无论做得怎么样,都有人道上两句不好。那么,又何必在意这些杂碎言辞?”穆凌落摊了摊手,“而今,我也不说什么其他的。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在这长伴青灯古佛,当你的父母卧病在床时,你仅仅只是诵经祈福就能心安,还是去你父母身边端茶送水尽孝更叫你自在的?”
秋晚晴愕然,她攥紧了手里的佛珠串,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我……”
穆凌落其实也不用她的回答,她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埃,站了起来,“人生如梦似幻,时光荏苒,转瞬即逝。有些东西,自己不把握住,待得年老时再后悔,未免就太晚了。我言尽于此了,秋姑娘好好地想一想吧!我还有事,就先行回去了,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