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客堂里,当着一群下人们的面,于家二房的孙大奶奶瞪着一双红肿的泪眼,满怀恨意,眼底却又有着极为微妙的犹豫阿谀之色一闪而过。
也难怪,毕竟靠着于家大房吃了这么多年,一身骨头早已吃软了。
于晟没有错过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当下冷笑着看向瘫软着的于铭,借故发落佣人们:
“你们只管杵着发愣做什么?给我这二弟做碗醒酒汤来!”
“正是呢,于二公子也是你们的主子不是?!什么事儿都得我们当主子的自己动手,养着你们这群没眼力见儿的奴才何用?!”
孙大奶奶立刻跟风发落其他人,一边手里捏着一块帕子,时不时地给自己儿子擦拭一下脸上、额头上的汗水,又要给自己拭泪,这帕子的功用算是发挥到极致了,须臾便已透湿。
说话间,于二公子的通房大丫鬟采莲已经赶到,见状忙不失时机地递了块汗巾子到孙大奶奶手里,抢着把那绢子换了下来。
孙大奶奶也不正眼瞧她,只顾又开始重复给儿子擦汗再给自己拭泪的过程,嘴里嘟哝着:
“大侄子,不,大少爷呀,要婶娘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于字,打虎还得亲兄弟呢,既是大少爷如今有了出息,也该惦记着提拔提拔您这可怜的二弟,唉……”
说着,眼圈早就红了,却又装作硬气的样子,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于晟看不得她这样的作态,皱眉扭头道:
“你们这些奴才,不说就不动是吧?!怎么不给婶娘看座?”
立刻有人上去架孙大奶奶的胳膊,准备让她去一旁歇着,她却露出了坚定的表情。护着自己儿子道:
“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一定要亲手照料……”
采莲忙道:
“大奶奶,二少爷在此处有奴婢照顾。还请大奶奶不用担心,都是自家人嘛……”
“啐!你照顾是你的职责。我照顾是为娘的一番心意,能一样吗?!还不走开,让我好好瞧着銘儿,銘儿不怕,为娘在此处呢,没人欺负得了我家銘儿……”
这话说得,就像于铭还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奶娃!
看孙大奶奶瞪起一双红肿的眼泡,拉着嘴角的法令纹数落采莲的样子。实际上分明是指桑骂槐,于晟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中郁闷之气更甚,遂冷笑着慢悠悠站了起来,眼神和口吻都凉飕飕的:
“好呀,婶娘,这还是当着面呢,您就这么编排侄儿,可想而知平素该当如何……既是这么着。醒酒汤得了么?”
这些物事,在于公子的家中厨房那是常备的,早有人已经取了来。听到于晟招呼,忙上前道:
“回少爷的话,醒酒汤来了。”
于晟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拿过来,我亲自喂我这位二弟饮了这碗醒酒汤。”
孙大奶奶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好,只顾睁大了眼睛瞅着自己名义上的这位侄儿,却见于晟坦然地端了醒酒汤过去,蓦地手腕一翻,“当”一下整碗醒酒汤都扣在了神志不清的于铭脑袋上!
孙大奶奶惊得“嗷”了一声,哭丧着脸抢下那只几乎要扣碎的碗。却见自己的儿子被这么一刺激一忽儿地就醒了过来,睁眼瞧见于晟那张铁青着的脸。登时本能地就要往起站,奈何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连晃了几晃也没能站直,还是在孙大奶奶和采莲的搀扶下才没有摔倒,却兀自愣怔着个眼睛,歪着个嘴,嘟哝道:
“大,大少爷……有礼,弟弟这边厢有礼,有礼了……呃!”
一个酒嗝蓦地打上来,一股酒味儿臭气喷腾而出,熏得扶着他的孙大奶奶和采莲都是掩鼻扇风不止。
于晟瞧着他,一脸冷笑,直接抬腿一脚蹬在了他的胸口,恶狠狠道:
“今日之事,再发生一次,你们就等着从于家族谱上销声匿迹吧,听明白了?!”
孙大奶奶唬了一跳,随即不乐意了,叉着腰道:
“凭什么?我家銘儿不曾做错什么事,再者说了,大少爷,您也就是这个于家大宅子的主子,怎么还能管到于家宗室族谱的事儿呢?真当自己能一手遮天不成?!”
于晟眯起眼睛瞧着她,唇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怎么,婶娘,真以为侄儿不敢动您吗?”
孙大奶奶瞧着他的眼神,不知怎的瑟缩了一下,随即又挺了挺胸口道:
“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去,大少爷便是再了得,也不能一手遮天是不是?”
“蠢妇,恶妇!”
于晟毫不留脸面地啐了一口,厌恶地摇头:
“没听我说明白吗?!我,于晟,将会是于家这个延续百年的商家氏族所出的第一位官员,你们拿什么和我争?你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们吗?!”
孙大奶奶闻言吃了一惊,停了嘴,胆怯而怨毒地注视着他,手在袖子里握得紧紧的,几乎掐出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自己的儿子到底哪里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