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家宴之后,十一皇子颇受宠了一段时间。正旦到元宵这段时间庆典颇多,元绍和太子、康王宴饮之余,时不时地便把这个小儿子叫到跟前来说话,连伺候他的宫人也赏赐频频。上元佳节,金吾不禁,元绍带领皇子臣僚在丹凤门上观灯时,还特地叫乳母抱了小十一来,展开自己的貂裘裹在怀里,抱着他一起凭栏下望。
上元一过,元绍留太子监国,自己带了一批重臣,以金吾、羽林二军扈从,浩浩荡荡奔赴鱼儿泺,凌玉城也带了一千玄甲卫随行。其时北国正值隆冬,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遇到天气晴好之时,白茫茫一片大地在西斜的日光下焕为异彩。凌玉城与元绍并肩跃马,指点河山,听元绍讲述昔年太。祖、太宗皇帝领兵北上,横扫渤海、乃蛮诸部的往事,聊着先朝诸帝征伐东北的得失,谈经论史,一时间都觉得心怀大畅。
在凌玉城一贯的认知里,治国以安静为要,一个皇帝动不动就带着臣子军队跑出几百上千里去,国家有什么大事,送奏折都要多跑几天几夜,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元绍听了不免笑他:“你们那些马都不会骑的皇帝,逃命都要排上大驾卤簿,一天走不了几十里的,当然只好一辈子呆在紫禁城。我北凉以骑射治国,奚族、丁零、乃蛮、渤海,你以为哪个是臣服于所谓德政?不隔三差五地把军队拉过去亮亮,让他慑于军威不敢乱动,你以为边疆会有这么太平?”
“所以就把大队人马拉到人家地盘上去转一圈?”
“当然不是——咱这不是打鱼捕天鹅去么?打鱼今年就不去了,捕天鹅应该能赶上。话说回来,朕送你的那对海东青,还合意么?”
“……它们能用来传信么?”
作为一个皇帝,时不时地把军队拉到别族地盘上亮亮,也是一件相当不河蟹的一件事,除非你的行动有正当名目。依照北凉传统,每年正月底,皇帝至黑水破冰钩鱼,二月中至鱼儿泺放海东青捕天鹅,乃是庆祝一年冬去春来、占卜雨水多少猎获丰歉的大祭。借这个由头,浩浩荡荡千乘万骑从铁勒部地界穿过奚族控制的地区,由丁零部地界直奔渤海,所过之处,千里内各族族长无不率部朝贺。自从北凉立国以来,丁零、渤海部叛服无常,太。祖、太宗两代皇帝都在征伐渤海凯旋的路上崩逝,所以后来的皇帝无不把这块地方看得要紧,差不多每年都要带兵来巡上一遭。
远处山峦起伏,一条银龙在山间隐隐飞腾,正是昔年分割胡汉的万里长城,入此关千里沃野,阡陌纵横;出此关风吹草低,奔马逐风。半日行军,先头部队已经奔到了关下,高亢的号角声中,马蹄如雷溅着积雪滚滚而至,哨探拨马折返,奔到凌玉城面前躬身道:“禀报大人,有千余骑兵在关前迎候,打的是兴武卫指挥使的旗号!”
“知道了。”凌玉城微微点头,这些天练下来,儿郎们在雪地里行军的样子很看得过了。至于夜探、奔袭,乃至雪夜轻骑追杀敌军之类的高难度动作,慢慢练着吧。
北国冬天千里行军,对凌玉城和他部下的军队着实是个新鲜课题。所幸之前和羽林卫打好了关系,哥舒夜自从第一次听凌玉城的课尝到了甜头,之后凌玉城每五天一讲兵法,哥舒夜都拖着心腹属下跑过来蹭课听。如此两边来往渐多,北国轻骑快马本有专长,凌玉城存心偷师,颇带着玄甲卫和羽林卫合练了几次,彼此都觉得大开眼界。
到这次率军北上,雪地行军、扎营、哨探、潜伏应该注意些什么,凌玉城早就毫不客气地从羽林卫那里抄了单子过来,着属下按着单子准备了个齐全。就是这样,刚出发两天还是闹了不少笑话,有帐篷扎得不好被雪压塌的,有早上怎样也生不起火的,至于半夜值哨冻僵被拖回来的更加数不胜数……那几天,凌玉城连元绍的御帐都没时间回去,没日没夜扎在营里,白天看着军队训练,晚上总结经验教训一层层教导下去,好歹在抵达草原之前把军队训出了个样子来。
出了关就是奚族地界,这些驻扎点北凉皇族年年来往,已经有了固定的聚居地,绕着河弯都是现成的夯土台。当下各部依照级别,高官贵人自行上土台驻扎,级别不够的士兵就只好扎营在台下,地上油布一铺、毛毡一展就是一个铺位。元绍召见臣工的大帐自然最为宽广豪华,远远望去,就见帐篷团团环列,当中一座高耸的金顶大帐格外引人注目。
元绍携了凌玉城径自入帐,一边走一边指点介绍。凌玉城才知道这顶宝帐分内外三层,外面两层毡幕,最内里一层却是丝绸,上面精工绣了铁勒部先祖擒获天马,天马化为女子,和先祖生下八个儿子,是为铁勒八部,以至于铁勒部西迁、立国诸多往事,直到太。祖皇帝出游、行猎、征战图景。三十六扇丝绸帐幕团团围绕,缀满锦绣流苏,珊瑚宝石、翡翠珍珠耀眼生花,乃是当年草原十族臣服于北凉的贡物,当年太。祖皇帝就是在这顶大帐中崩逝,太。祖皇后断腕陪葬,杀得大帐外诸多酋长血流成河。
凌玉城声音压得低低的:“吹的吧?什么帐篷年年拿出来用,七八十年还能新成这样子?”
元绍:“年年用年年都要修补的,到现在……嗯,上面的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