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细雨绵绵如丝如梦,小风吹拂,如雪般的琼花花瓣被打落下来,一路向北蔓延到城外,那沾染了淤泥的花瓣就像是一卷画花了的万里白绫,萧条而又冰冷彻骨。
街道两旁都竖起了白幡,送葬队伍按照原先计划,卯时三刻从赵国王宫出发,缓缓前行。披麻戴孝的百姓分离两旁,匍匐在地为赵王的第九子寿王送行。
关于寿王的死,民间流传出很多版本,但无论说法怎样,都离不开一个人,那就是寿王的正妃,荼芄王妃。
荼芄王妃生性凉薄,盛气凌人,纵是车骑将军荼辽的遗孤,在王都王孙贵胄眼里,武人就是粗鄙的代名词,武人之女亦不例外。即便荼芄已经很努力学习宫廷礼仪,想融入到他们之中,却依旧改变不了显贵对自己的看法。
她与寿王成婚已有十载,一无子嗣,二无小妾进门,人人都道寿王因为有了个阴险泼辣妻子,才会精神不济,郁郁寡欢,忧郁而死。
总之寿王的死都归结在了荼芄身上,赵王宫里王子妃嫔也都这样觉得。荼芄带着白纱的斗笠走在棺椁最前端,依稀能听清楚几个贵胄妇女窃窃私语的谈论自己。
“她自小没了爹娘,现在又死了丈夫,看来真是命煞孤星。”
“她呀,呵呵!她刚进宫那会儿,你还没看见过呢,邋邋遢遢的,头发都不会梳,用膳拿来的漱口茶水她都喝了下去,一点礼教都没有!”
“哎!你小点声..被她听到了可不得了”
“怕什么!”
..
妇人口中的“她”,说的自然是荼芄。
荼芄冷冷一笑,比那些妇人说得更难听的话她听得多了,她还至于为了口舌之争动怒,由着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寿王的棺椁落棺之时,荼芄扑在漆红的棺面上,落了几滴泪,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她和一个不喜欢自己,自己又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足足十年,每每与寿王入睡她都会觉得窒息难忍,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一样,而今天,她终于可以摆脱寿王,摆脱赵王的控制,自由自在的活着。
雨停,阳出,风起,花落。
荼芄从城外回来,管家领着吊唁的人陆陆续续进府,她觉得有些乏了,不想应酬,便遣退侍女合衣宿在了水榭里。
不知睡了多久,大敞的窗户飘进来一片莹白的琼花花瓣,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荼芄鼻尖,她鼻尖一动,小声打了个喷嚏,接着她悠悠的睁开眼睛,凝望着窗外略红的晚霞。
晚霞像一层晕染开来的血迹,让她想起了父亲死亡之时染满鲜血的银色盔甲,她对父亲的记忆渐渐淡去,唯有那一件盔甲印象深刻,至今难忘,这源于她一直坚信着盔甲能够护住人的性命,是最坚不可摧的物件,可事实上,父亲最终还是死于乱箭之中,整整十只羽箭穿透盔甲,直入腹腔。
她悠得站了起来,不想再看到窗外的景色,只是关窗的动作在看到一人时,停滞了下来。
水榭是连通着花园的,正值四月,园里的琼华开得灿烂,花大如盘,洁白无瑕;花瓣若蝶,摇曳轻颤。春风拂过,又仿若飘絮一般的雪花,雅洁绰约。
球形树冠下站着位陌生公子,一身白衣飘然,微扬透露,很专注的看着琼花。
皑皑的琼花花瓣间,淡红如雾的夕辉伏在陌生公子白璧无瑕的脸庞上,她在水榭之上,公子在琼花树下,遥遥望去,只能探悉到他纯然而坦荡的气质,却看不清公子的五官。
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让荼芄都觉得惊讶不已,迟来的少女悸动让她不知所措,她已经二十八岁了,且还是一个刚失去丈夫的寡妇,这种心态说来很不好!
但她告诉自己,好不容易遇上了自己心仪的人,就不能白白错过,所以她毅然决然的跑下楼去,生怕一不注意,公子就离去了。
穿过曲廊,她又怕自己贸然出现唐突了公子,遂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发丝,将歪斜的发冠扶正,好一番准备才进入园中,徐徐向公子走去。
就要走到他的身边时,却听他轻声念道:“千须簇蝶围清馥,九萼联珠异众葩,青青,这处的琼花开得真美,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公子突然侧过头来,目光落下荼芄身上。
他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叫错了人,即刻一揖。
荼芄向来懂得先发制人,在公子要说话之前就先打断了他,声丝尽量保持清冷:“你是何人?怎么在我的园中?”
她说得这句话立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公子道:“端襄无意冒犯王妃。”
荼芄抿唇一笑,淡淡扫过他的肩头往上望去,不必太刻意去观察他的容貌,光听他温软如玉的声音便知他长得不会差到哪里去。端襄?是那个远嫁番邦端敬公主的儿子,近日才被赵王封为君侯召回王都。
“君侯也喜欢琼花?”她用余光注意着端襄的神色,隐含着一丝期待。
“恩!”端襄微微露出笑意,连眼眸都变得十分明亮。
荼芄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从院外传来一阵环佩叮铃的声音:“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