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熊天成虎坐于太师椅上,一脸的不耐烦,其旁的刑名师爷刘全无见状,连忙殷勤得递上茶,“大人,这是小的刚从老家带回来的茶,您请尝尝,口味如何?”
熊天成呷了一口,才有了一点审案的心情。他也不管开堂程序到底如何,先敲了一下惊堂木示威。他刚想讲话,堂下一个因身材过于臃肿而显得庞大的中年妇女立即如小山般下跪,高声咆哮道:“冤啊——”
其声音响遏云霄,听着凄惨无比,又虎虎生威,一帮正在打瞌睡的衙役霍然惊醒,齐敲廷杖,“威——武——”。熊天成的脑袋更加沉了,转过头闭上眼睛,痛苦得等着那嗡嗡的声音过去。等他睁开眼睛时,发现林亦如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脸调皮惨兮兮的笑,看起来不怀好意。
“爹”,林亦如甜甜得喊了一声,“爹,你这么勤政爱民啊,连夜审起案来了?皇上不下诏来嘉奖你一下,实在是太对不起您了。”
“谁愿意大晚上的不睡觉冷飕飕跑出来审这浮猪案?”熊天成笼了笼袖子,憋屈在心,就絮絮得把事儿详细一说。
今日申时,下虞县衙里来了一个粗壮妇人,衣袖一捋,抡圆双臂拿起鼓槌,敲得震天响,整个县衙都在颤动,扬起浮尘无数。熊天成自从上任以来,就打过郁铭玦一顿板子,其余案件不关人命的,都私下了结了,赚得个钵满盆满,皆大欢喜。
因久不开堂,县衙里早已灰尘满屋,蛛网吊在悬梁上,像是在成心吊死给熊天成看。击鼓喊冤的中年妇人是蔡阿四的妻子鲁秀兰,昨日她刚认领了丈夫的尸体。
仵作的查验结果是蔡阿四大晚上喝醉酒掉河里淹死了,结果今日晌午鲁秀兰给蔡阿四入殓时发现其背后插着一把刀,瞎子都看得出来是被人捅死的,估摸着是仵作自己喝醉了酒乱验尸。鲁秀兰义愤填膺,便来击鼓鸣冤,状告下虞县画师沈梦蓄意杀人。原因是多日前,画师曾因蔡阿四卖给她的一斤猪肉里少了一两而追砍蔡阿四两条街,其威武直追林亦如,一时上了下虞县徐记茶馆的头条。
林亦如撑着脸趴在公案上,唏嘘不已,没想到清冷孤傲的画师沈梦也有这样疯狂时刻。她听了熊天成的一番诉说,思索片刻,打量起鲁秀兰,见她依旧描眉画眼、涂脂抹粉,画得跟金刚横目似的,脸上毫无一丝悲伤神色,只有震怒,心下生疑。
她多事得走下堂问鲁秀兰,“为什么你一口咬定就是画师沈梦杀的人?她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耶,腰都没你胳膊粗。这蔡阿四说不定是自己背后插把刀,跳河自尽的呢?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亦如的逻辑赢得了堂外看客的一致赞叹,哎呀,今年的白痴榜竟然要比状元榜提前刷新了呢。
鲁秀兰见林亦如包庇沈梦,头一扬,虎步一跨,牛眼一瞪,指着林亦如骂道,“你以为你是县太爷的儿媳了不起啊,敢在老娘面前说三道四的?别说你就是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就算你是县太爷,我鲁秀兰也不怕。要是这里不是个说理的地儿,我就上府台告,再不行,我上京城告御状!”
鲁秀兰声若洪钟大吕,身若猛虎下山,在气势上与道理上都压倒了林亦如。林亦如生平第一次被人骂了个这样的狗血淋头,过去只有她巧舌如簧、气势如虹得将别人骂得跟瘟鸡似的。
她半天才缓得过神来,定了定身,回击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莫不是你心中有鬼?自古奸情出命案,说不定是你谋杀亲夫然后陷害给别人呢?你看你死了丈夫,还一脸喜气的,就差当街放鞭炮了,多半是有猫腻。”
“够了!你不要再信口雌黄了。”大堂外,熊宝宝忽然走出来,指责林亦如,“谁像你一样,不化妆也敢出门!”
“还有谋杀亲夫,那是你心底里的想法吧?”言罢熊宝宝抖了几下,他觉得背后有些凉意,看林亦如的样子确实不太像安分守己的。他冷冷白了林亦如一眼,然后径自走到大堂中央不再回头看她,似乎是觉得她太丢人了。
林亦如撇撇嘴,“熊孩子你不回家睡觉,你来这里做什么?”
熊宝宝头对着房梁叹了一口气,招呼家丁旺财上来。旺财双手端着一个盛着几页纸的木案走到他身后,熊宝宝拿起一本簿子道,“这是我的讼师证,我是为鲁秀兰打官司的讼师。林亦如,你有证吗?你是讼师吗?无证无业人氏请走开。”
熊宝宝用胖乎乎的小手把林亦如推到一旁,自己站在大堂里最显眼的位置上,毕恭毕敬得对熊天成道:“大人,我是鲁秀兰的讼师,现在我们要正式状告外县锦楚人氏沈梦谋杀本县良民蔡阿四一事。”熊宝宝一脸的自信与骄傲,大抵觉得自己是玉树凌风,博尽众人人眼球。
熊天成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装模作样得回应熊宝宝,“熊讼师请就座,待本官细细审来。”
熊天成命人给他的宝贝儿子抬了把椅子来,林亦如拉过椅子自己坐了上去,神情不屑,“老子审案,儿子查案,你们两个是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吧。”
熊天成与熊宝宝一起恨铁不成钢得摇头,默契的样子一眼就让人知道他们是亲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