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这是要造反嘛。”
尚明阁钻进厕所,望见后墙有个窗户,肥胖的身躯向上一跃,双臂吃力地勾住窗台,费力地把自己塞进窗洞里,洞太小,他的头能出去,肥硕的肚腹却被卡住,向前不能,后退无路。
恰当此时,骤然听得外面一阵大哗,数百军士齐声大哗:“反了,反了,反了。”
声音齐壮,整耳欲聋,又听一人厉声叫道:“幽州是咱卢龙军的,他张弘靖凭啥送给外人?朝廷百万赏军款,他张弘靖贪墨一半!他不把咱当人,咱要他何用?反了,反了!”
“反了,反了,砍了老逼养的。”
又有人叫:“请朱帅当家,奉朱帅为幽州之主。”
尚明阁大惊失色,汗流如注,朱洄到卢龙军城防营来,不是为了救韦雍、张宗厚,而是给叛军送主心骨来了。这,这叫什么事,自己竟还傻乎乎地自投罗网。
尚明阁蛢命蠕动身躯,一咬牙,一发狠,竟奇迹般地从窗洞里钻出来了,空地一声闷响摔在地上。
厕所墙后是块空地,常有猫狗在此方便,尚明阁摔的鼻青眼紫,身上脸上全是污秽,一时也顾不得了,辨了辨方向,撒腿往节度使府跑。
城防营正在酝酿着一场雷霆风暴,士卒们被煽动起来,蚁聚在议事厅前空地,嚷着要推举朱洄为幽州留后,领着他们造张弘靖的反。
营中警卫松懈,倒给了尚明阁跑路的机会。
尚明阁从栅栏缝隙里挤出去,不顾浑身伤痕累累臭烘烘,撒开腿往节度使府跑。此时的幽州大街上静悄悄的,除了更夫,并无一个夜行之人,看起来一切如常,若非亲眼所见城防营里正在酝酿着一场泼天大祸,尚明阁打死也不会相信这平静的夜晚会有人起来造反。
一队巡夜的逻卒发现了尚明阁,拦住盘问,尚明阁气喘吁吁道:“我他妈倒血霉了,出门遇贼,非但被抢,还挨了打。我兄弟在帅府做官,你们送我过去,必有重谢。”
逻卒见他衣着华丽,说话底气十足,倒也信了,护卫着他往节度使府走,眼见穿过一道十字街口就是幽州节度使府的正大门,门口守卫是张弘靖从河东带来的亲兵,自己人。
尚明阁泪水夺眶而出,肥胖的身躯骤然加速,****一般射出人群,朝着大门疾奔而去,口中大呼道:“不好啦,朱……”
这句话说到一半,夜空中飘来一支冷箭,横贯了他的太阳穴,尚明阁肥重的身躯依照惯性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临死之际,他还是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不好了,朱洄反了。ong>”
张弘靖得到卢龙军哗变的消息时,节度使府已经被重重围困。红珠献了一场歌舞后,浑身香汗淋漓,硬拖着张弘靖陪她去洗了个鸳鸯浴,出了一身香汗的美人儿面颊红润,似一朵带露的玫瑰,娇艳欲滴。
张弘靖把持不住,宠爱了她一场,一时身体疲倦,迷迷瞪瞪打了个盹儿。
获知叛军兵不血刃进了牙城,已经包围了节度使府,张弘靖连连跺脚:“尚明阁,尚明阁在哪,尚明阁误我,韦雍误我,张宗厚误我,我当如何?”
红珠花容失色,颤声提议:“咱们还是逃吧。”
说到逃,张弘靖回过神来,他出镇幽州后不久,李茂的使者秦墨便到了幽州城,秦墨带着李茂的书信向他道贺,参观了幽州节度使府后,秦墨建议张弘靖在府里修一条能通到牙城外的密道,以策安全。
张弘靖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是带相衔的幽州节度使,手握十万军马,若连牙城和自己的帅府都保不住,还有何颜面活着?学着耗子挖一条逃生通道,危难时刻以保全性命,小人行为也,不足取,十分之不足取。
不过秦墨也是一番好意,自己也不好太驳他颜面,就不咸不淡地应了下来。秦墨倒是说干就干,回辽东后不久就把擅长打地洞的“耗子”派了过来,张弘靖苦笑一声,也只好由着张瑞贤带着辽东“耗子”到后园去瞎忙活。
“地道!”
张弘靖警醒过来,立即唤来张瑞贤,张瑞贤却支支吾吾。他看出张弘靖对修地道一事并不上心,便没敢大修大建,辽东送来的图纸被他做了大幅修改,整整改小了一号,如今与其说在后园修了条逃生通道,还不如说在那弄了个狗洞,真正的狗洞,人站着是进不去的,弯腰也不行,要想进出,只能爬,像狗一样去爬。
“岂有此理,我堂堂的大唐使相,你让我像狗一样爬出去,我不去,不去!宁可让乱军拿刀割了也决不去!”
暴跳如雷后,张弘靖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却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出生在高门大户,父亲张延赏是德宗朝誉满天下的宰相,一门高官辈出,群星璀璨,他步入仕途后也是一路顺畅,如今虽有挫折,仍不失使相之尊。
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这样的侮辱他哪受得了?
红珠面无人色,嘴唇发白,哆嗦着不能说话。
张弘靖这样的人是可以为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