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老三真名叫雀易,东海城城破之际,他伤重难行,遂冒险留在城中,跟秦家家眷住在一处。在城隍庙静养一个月,伤势基本痊愈,趁着官军守备松懈,这才脱身出城。
出城后,雀老三领着自称青墨的年轻人和他胡人小伴上了城北的小鬲山,在崇山密林中绕行了一天,来到一处幽深的峡谷,这谷底林木茂盛,无路可通,全仗刀劈斧剁才能勉强通行。雀老三伤势刚刚痊愈,精力不济,不能用刀,这一路全靠那胡人小子仗刀开路,雀老三细细观摩他的刀法,心里有了数。
三人折腾的伤痕累累,终于到达一条溪涧旁,溪水淙淙,两侧都是高不见顶的绝壁,在这溪畔绝壁上有一处天然的溶洞,溶洞幽深曲折,深不见底,洞口经过精心的掩饰,若无人指示,即便是近在咫尺也不能察觉。
那胡人小子显然没有想到在这座荒山幽谷里会藏着这样一座溶洞,更没想到溶洞里还藏着上百口人!这些人里除了雀老三的心腹亲信,还有被他扣做人质的本地富绅家属,其中又以青年妇女居多。
雀易长的干枯黑瘦,若非黑脸上有道骇人的刀疤,乍一看倒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渔夫。一路上他和青墨及他的小跟班有说有笑,亲亲热热,但一进了小鬲山溶洞,态度陡然冷淡下来,抛开二人不管,独自去了溶洞深处。一帮喽啰见当家的如此,对青墨和胡人小子也就不客气起来,不仅收缴了他们的兵器,更将他们当做贼一样锁在了木笼里。
青墨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交给让小卒转交给雀易。
雀易接过信,翻来转去,折腾大半天后交给了自己的书记——他并不识字。
这封书信是赵菁莱写的,赵菁莱此刻就留在东海城外清海军营寨做人质,青墨料必他不敢在信里耍什么花招,因为如果他回不来,赵菁莱也别想走出清海军大营。
书记看完书信,凑在雀易耳边说了两句话,雀易的黑脸终于绽放,他粗暴地推开伏在身上争宠的宠妾们,吩咐一声备酒,步出“内宅”亲自来迎请青墨。
“赵将军的意思是让你出海避避风头,等风平浪静了再做打算。”
“将军有话吩咐一声便是,何劳老弟亲自跑一趟?”
“呵呵,我家茂哥担心道路艰险,故此遣我来护送当家的一程。”
雀易咧嘴一笑,拱手道:“感谢你兄长的好意,请转告他:海州这个地方,以后就是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回来了。我打算浮海去新罗,在那做做买卖。”
青墨问:“当家的准备何时启程?”
雀易笑道:“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几十个妇孺,总得安顿了她们再走吧。”
雀易面相粗陋,说起话来却文绉绉的、入情入理。青墨寸步不让:“据可靠消息,秦家不久就将要迎娶田兴的女儿,为策安全魏博军将联合平卢、镇海、清海三军在东海县全境来一次大搜捕,小鬲山更是重中之重,祸福难测啊,我劝当家的还是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
“哈。秦家祖坟冒烟,让秦肃那小王八蛋娶了名门贵女,却要老哥我灰溜溜的跑路。他秦家是世家大族不错,可十年前就破败了,此番能复兴家业,靠的是你老哥我鼎力相助。如今人家名利人三得,我却要浮海逃亡,这世道真他娘的不公平。”
雀易故作爽朗地笑着,眉宇间却满是不忿,稍稍沉默了一下,他又向青墨拱拱手说道:“老弟说的不错,东海县已成是非之地,我就不在这矫情了,走,今夜就走,烦请老弟给带个道儿。”
青墨应道:“这是自然。”
说话之间,酒菜上来,菜无好菜,酒却是地道的好酒,雀易招呼道:“亡命之人弄不出好东西来招待,老弟海涵。”正吃喝间,忽听得外面传来一片嘤嘤呜呜的哭泣声,间或夹杂着呵斥声。雀易投箸在案,不思饮食。他其实早就做好了连夜出海的准备,读了赵菁莱的信后,更是坚定了决心,于是暗中下令遣散妇孺。
这百十个年轻女人原是他们掠来的人质,关入溶洞后不久就变成了海盗们的压寨夫人,来时她们呼天抢地,口口声声宁肯死也不愿与贼为伍,几度寻死觅活。时过境迁,真到了要遣散她们的时候,却又哭天抢地不肯走。
闹闹哄哄了好一阵子,外面才安静下来,酒宴结束,雀易一把火烧了盘踞数年的溶洞,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出了山谷,比来时少走了九成的路。站在山顶上,望着谷底若隐若现的火光,雀老三发了会呆,这才借着星月的微光,领着三十七个弟兄,折转向东而行。
雀易这伙人既是海盗又是盐枭,走惯了夜路,抛弃了家室之累,众人轻装上阵,走的风风火火,一路上还哼着轻松的小调。
离着大海还有二十里地,是一道阜岗,密密匝匝长满的松树,海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响声。前队之中忽然发生一阵骚乱,只听弓弦连声数响,五六个汉子猛虎一般扑向一块巨石。
雀易眉头一皱,黑脸更黑。
顷刻之后,几个部属飞奔回来,气喘吁吁地将一块黑木牌递给雀易,报告道:“前头山口被魏博军所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