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峰城,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罕少的车辆不紧不慢穿行;路边小店已有几家准备开张,路边的早点摊上稀疏地坐着两三着校服的学生和晨练后的大爷大妈;被雾霾笼罩的北方城市就这样昏昏沉沉迎来新的一天。
刚刚下了火车的程禾拖着比自己还宽的行李箱,站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默默望着眼前的小城景象,眼神透着疲惫。想来竟是三年未归,而现在自己脚下就是熟悉的土地,却忽然生出陌生感。自己生于此长于此的小城,就在三年之间变成了令自己有着隔阂感的地方,是为什么呢。程禾抬起头,眼前依旧一片灰暗,那微弱的冬日阳光想要挣脱雾霾的束缚根本只是徒劳;就像,自己想要挣脱和那个人的纠葛一样,徒劳。
我终于还是回来了。程禾兀自笑笑,在心中悄声道。
一旁伺机已久的电动三轮车司机迎上来:“姑娘去哪儿?这是从外地回家吧。”程禾怔了怔,半晌才笑着应道:“对,回家。”“箱子给我,您坐。”三轮车司机麻利儿地帮程禾把箱子塞进电动三轮车的小车斗,程禾也顺势坐了进去。车子就这样颠颠簸簸地走起来。
三年了,峰城变化并不大,小城的节奏似乎还是慢着的,街上依旧还是有无数玩具车般袖珍的电动三轮车在跟出租车抢生意;市中心的商业街依旧还是只有那么两家规模不大的商场,路边摊儿依旧横行霸道占据着人行道;峰城中学的学生们依旧穿着土气肥大的蓝黑色校服,峰城大学依旧汇聚着来自各地的学生;这个三面环山的小城三年以来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存在着,小城的人们也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着,似乎什么都未改变。
可必然有些什么是改变了的,程禾观望着小城的街道,心中暗想,一切都变了的,比起三年前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空荡了那么多——而这,仅仅是因为少了一个人,那个从前年少的自己从没想过会扎根于心底、牵绊于记忆的人。章辽,我回来了,回到我们出生、成长、相识相遇相爱的城市;可带我离开这里的你呢,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才会出现,带着坏坏的笑容,以深邃双眸望我,告诉我,“宝贝儿,我也回来了,没骗你。”
三轮车司机无意在反光镜中看到车里的乘客,那位年轻漂亮的姑娘,一个人坐在车中无声流泪,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上,她的手里死死握着一串泛着黝黑光泽的小石头。她身着米色羊绒大衣,白色铅笔裤,黑色裸靴,过肩长发自然黑色中透出清浅的栗色,化着精致的淡妆,眼泪却将她的眼线晕染开来,司机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却能够感受到她必然是难过的。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回家明明是见幸福的事情,又何来悲伤呢。
善良的司机大叔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姑娘,你没事儿吧?”程禾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她慌忙轻声道“没事”,目光却一直黯然地飘向车外的街道。
回家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啊,可这次却有其不同,因为程禾知道,自两天前自己登上飞机,离开赫尔辛基踏上回国的旅程时,就说明了她此生以后,再也不会回到那片土地了。而那时章辽皱着眉深深凝视的模样亦随之永远地留在了那异国他乡。
而另一边,程禾刚刚离开没多久的火车站外,仅仅拎着手提包的卫子遥也出站了。这几年里她并没像程禾那般告别峰城便不曾回来过,她每年都是要回来的,只是这次尤其不同,她既期待又担忧。她招呼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坐了上去。
“姑娘这都走出几十米了,您还没说去哪儿呢?”吧噔吧噔的三轮车电机声中,司机高声问道。卫子遥怔忡一瞬,随即回神,脸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绪:“峰城监狱。”
“到了。”电动三轮车吱嘎一声停住,卫子遥付了钱,看着三轮车远去,才回过头来打探这个陌生、威严却透着压抑的地方。
和影视剧里看到的石墙高耸、铁门森严的监狱并无大不同,峰城监狱也是灰墙高耸大门紧闭;四周是一片荒凉的民居区,老旧的院墙上红色油漆画着歪歪斜斜的“拆”字。程禾落脚的附近,距离监狱大门大概几十米的地方有一棵看起来有年头的杨树,树干已有两人那般粗,光秃秃的枝桠隐匿在厚重的雾霾中,有种别样的苍茫之感。
卫子遥整理一下大衣衣领,又伸手理了理及肩的长发,最后拿出手机反光审视着自己,妆还没有花,眼线很精致地延伸到眼角,睫毛微微翘起并没有夸张刷过的痕迹,裸粉色的唇彩在雾霾天也不显的沉重、刚好掩盖住干裂的嘴唇。女生对着屏幕中的自己轻轻笑了一下,下一秒却又皱起了眉,明明脸上皮肤光滑还未出现岁月的刻痕,但眼中早已不再如从前清澈如许。三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却不短,恰好足够一个人扔掉无畏无惧的青春,被琐碎生活磨平棱角。
一直紧紧关着的峰城监狱的大门毫无预兆地打开了,铁门吱吱呀呀的摩擦声中走出一个人。卫子遥突然匆忙闪身站到杨树后,莫名的紧张感无由生出。那人依旧是高高的个子,即便在远处也可以看出脸庞有棱有角,一双眉眼坚毅深邃,稍短的寸发令他看起来更加英挺。卫子遥站在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