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相隔,春夏交替,未及辰时,麓尘峰下便已暑气横生,南门宴缓步当先,莫尘衣木然端坐在火焰灵狐的背脊之上,穿过树影斑驳的三尺石道,来到幽深沉寂的伏魔洞前。
满面疮痍的左丘,似乎不分白天和黑夜,没有一刻止歇,恪尽职守地站立在洞门一侧。远远地看到南门宴领着莫尘衣一路走来,近乎枯索的双眉轻蹙缓舒,眼眸深处似有漠然冰冷之意,又似有犹疑羁绊之心。他从临渊七十二圣峰得到的消息,唯有南门宴一人前来照看伏魔洞,至于随之而来的莫尘衣,却是只字未提。
南门宴在伏魔洞前停稳脚步,见左丘没有像前几次一样转身入洞,反而略带狐疑地审视着莫尘衣,不等他发问便先开口说道:“左前辈,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妹,家师一开始便让她与我一并来此修行的,只是她的神智有些昏沉,这才拖到今日方才带她过来。”
左丘修为极深,任南渡当初在玉竹峰未及照面便已洞察莫尘衣假装痴呆的事实,此刻他亦是心知肚明,而且他更为清楚,南门宴名义上的师父,符宗宗主明山河,根本就没有插手伏魔洞事务的权利。
不过,他还知道,南门宴在玉竹峰拜任南渡为师一事,是以心下了然,却不予拆穿,只是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地转身步入伏魔洞,手掌那盏鬼火似的灯笼,默然伺立于旁。
南门宴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松口呼吸的同时,不忘回头朝莫尘衣笑了一笑。
莫尘衣坐在狐背之上,双手轻攥成拳,秀眉暗紧,神色沉凝,明显不像南门宴那般轻松,因为她很清楚,左丘适才从她身上扫过的目光,宛若无形的利刃,洞穿了她的整个身心和灵魂。他已然知道,她假装痴呆的事实,甚而已然知道她的身份、来历、以及混入临渊七十二圣峰的图谋,然而却又毫无表示,这让她感觉不太好,仿佛面临风暴前夕的静默。
南门宴认为,莫尘衣的异常,是因为终于能得偿所愿地进入伏魔洞而起的兴奋和紧张,并无其他,遂也并不在意,转身跟上左丘的步伐,一步跨进伏魔洞,一如阴冥般充满冰冷和黑暗的世界。
依循近一月来的惯例,左丘将南门宴送到山鬼的监牢前,彻底打开牢门后,便即返身离去,自始至终都再没理睬莫尘衣。
莫尘衣骑在火焰灵狐背上,驻足在监牢之外,侧眼看着左丘彻底消失在洞门之外,方才转眼与正从牢门内望出来的山鬼深深对视了一下,随即拨转灵狐身影,往更为幽深晦暗的山洞深处行去。
火焰灵狐乍见山鬼,本自兴奋激动,然而莫尘衣端坐在它背上,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控制了它所有的行为,纵使极为不甘,却也莫可奈何,只能机械似的往前行走。
经过一个月的调整,山鬼的情绪明显深沉平静了许多,只是伏魔洞到底于修为大为有害,纵使有南门宴留下的十二枚天灵石符,也依然犹有不足,形容略显憔悴。她抬眼间看到莫尘衣意味深长的眼神,又看到火焰灵狐因为抗争而明显有些颤抖的脚步远去,不由得双眉暗紧,双拳紧握,务灵子已死,对于她来说,这世上余下的唯一亲近之所在,便是火焰灵狐了,她绝不容许它再出意外。
然而,当初为送南门宴来临渊七十二圣峰,她与莫尘衣联手布局,早有协议言明各自应尽的义务,而且护卫莫尘衣的灵族老人也在此局中甘愿以身殉道,她不好背信弃诺。况且,就算她想硬从莫尘衣手下抢回火焰灵狐,也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且不提莫尘衣自身修为极深,仅就莫尘衣而今临渊七十二圣峰符宗内传弟子的身份,此刻身陷囹圄的她也莫可奈何。
山鬼暗自平复心绪,她很清楚,如今身陷伏魔洞,若还想脱困离去,便只能循着莫尘衣的计划往下走,寄希望于莫尘衣所要解救之人最终能够逆天崛起、逃出升天,那样她才有机会趁乱一并重获自由。她要做的,便如当初在阴山涧时一样,引领南门宴踏上至死没有回头机会的冥修之道。
山鬼思忖周定,悠然转头看向南门宴,看着他脸上自然流露的关怀之色,不禁微微怔愣,转念间想到他近一月来几乎每日前来探望的殷勤和真诚,恍惚心生一丝犹豫,觉得将一个原本命运就不太好的少年扯进纷争漩涡之中,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然而,除了南门宴,这个类似天生天冥之体的少年,谁又真能踏上趋于彻底毁灭的冥修之道呢?
山鬼虽然觉得南门宴有些无辜,但是为了解救自己以及火焰灵狐,为了查明务灵子死亡背后的玄机,她不得不狠下决心,用略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你之所以日日都来看我,是因为我曾答应过你,教你进一步修行的法门。”
南门宴闻言,不禁愕然怔愣,他最开始来看山鬼,是受周泰所托,继而得知她便是此前于他数度有恩的狐妖,而且还是务灵子临终托付他帮忙照顾的人,这才日日前来探望,在这过去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近乎忘却了山鬼曾在九嶷山迷谷灵泉洞外留下的许诺。
南门宴不太明白山鬼为何突发此言,不过看着她冰冷淡漠的眼眸深处隐隐浮过喟叹落寞的神色,似乎心有所碍,便也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