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回荡,原本便在迷谷峰上下忙活的少年们也好,从五族各处缓缓齐聚而来的老幼妇孺也好,乍闻此语,个个惊诧莫名,因为除却五大族长以及淮山和南牧雪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外,三年来再没有人知道南门宴还有一重尧皇帝孙的身份。
或许是淮炎玉和葛青松事先早有交代,紧紧簇拥在淮炎玉身后的两族少年,短暂惊诧之后,不约而同地齐声高呼:“恭请尧皇帝孙出关祭天……”
数十个青壮少年奋声疾呼,声震九天,淮炎玉悠然歇息下来。远方散于各处的五族族人,通过淮炎玉摆弄出的壮大声势,隐隐知道南门宴乃尧皇帝孙的身份有真无假,纵使一时间震惊且有些难以接受,但缘于各自心底对圣皇唐尧的由衷敬重,也都不自觉地对南门宴心生尊重,缓缓汇聚在一起,默然恭候。
……
……
从卯时初刻一直到卯时三刻,恭请尧皇帝孙出关祭天的呼声,不仅仿似长江里的滚滚浪涛一般未曾停歇片刻,而且潮头一浪高过一浪,愈见高亢,愈见雄壮。
灵泉山洞之中,南门宴早在呼声未起之际,便已收拾停当,负手昂然站立在洞口边缘。对数百丈外雷动山谷的呼声未曾耳闻似的,自顾悠然仰望洞外因为声波震荡而起伏不定的瘴毒之气,静如秋水寒冰的双眸,直直望进毒瘴深处那一抹至为妖娆魅惑的嫣红,仿佛那里隐藏着他那早已失去的九岁前的记忆一样。
莫尘衣一身锦绣,较诸往日更显明艳照人,依旧木然端坐在火焰灵狐的背上,静候在南门宴身旁。火焰灵狐今日也显得格外的镇静,高昂着头,舒卷着尾,血火燃烧般的双眼,冷冽而坚定地穿透数百丈深的浓密毒瘴,漠然注视着浮桥栈道尽头竭力嘶吼着的人们。
徐昭然静静地落后三尺,月牙似的双眼,悠悠落在南门宴不甚高大但却无比坚定挺拔的背影上,耳畔间充斥着“尧皇帝孙”四个字的轰鸣,心里却也只是涟漪般悠悠浮荡,情绪并无太过剧烈的起伏。
虽然,她与万千三苗百族的每一个族人一样,都深深铭记着唐尧征伐三苗的宿仇,也能预知若是就此杀了南门宴,那么她将成为整个三苗百族的英雄,她的家族在谷城的地位也必将牢不可破,甚而很有希望向更南边延展扩张,成为真正强大的部落,融入三苗百族真正的核心大联盟。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杀心不浓。
一方面,她亲眼目睹了南门宴修习『冥山风雨剑』的事实,怀疑他与临渊七十二圣峰三十年前剑谱被盗一案密切相关,为报宗门培育之恩,也为自己问道修行的远大前程,她必须要留着南门宴,进而从他身上顺藤摸瓜,查探究竟。
另一方面,看着南门宴不甚高大但却无比坚定挺拔的背影,她止不住为他身上那份静如止水般的气度而心生赞赏,同时也忘不了是他在阴山涧下救了她一命的事实。
不过,或许是出于想要进一步试探南门宴气量几许的目的,又或许是出于想要报复一下南门宴曾经看过她身体的居心,徐昭然虽然心无杀机,但是却也不想就这样什么事都不做,握着天行弓的左手长扬端立,右手轻扣一枚拇指大小的天灵石于弓弦之上,对着南门宴的背心,悠然拉张开来。
南门宴听到身后吱吱的弓弦声,感觉到如同芒刺在背的威压席卷而来,俊逸挺拔的剑眉轻轻颤动了一下,暗自徐徐短叹了一声,周身定立不动,依旧保持着昂首仰望的宁静姿态,默然掐算着时间。
早在十多日前听到刀斧砍斫的动静之初,他便知道自己避不开这一次的春祭大典,也知道自己尧皇帝孙的身份多半再难隐瞒,徐昭然是他从阴山涧带回来的,明显是南疆三苗百族中人,今日得悉他是尧皇帝孙的身份,因唐尧征伐三苗的宿仇而利刃相向,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过去三年中,在南昌河的严格督导之下,南门宴不光养成了“先存诸己”的处世原则,还洞见了许多真理,其中“咸其自取”便是最为基本的一条。是以,不论是面对山谷外鼓动喧嚣的淮炎玉也好,还是背对山洞内张弓欲发的徐昭然也好,他的心底一无恐惧、二无怨恨、三无不甘,从前一样的淡泊且宁静。
时间在喧嚣与静寂的缝隙间,从南门宴的眼底心上一息一息地过去。
恰值卯时三刻过半之际,南门宴悠然转眼正视前方,淡淡说道:“时辰到了,走吧。”
南门宴话音落地,脚步却未迈出。
徐昭然的右手却好像不受控制似的轻轻哆嗦了一下,紧扣在弓弦上的天灵石破空而出,如同乌青的闪电一般,贴着南门宴的左耳一飞而过,于其身前丈许开外轰然爆裂开来,浓郁而精纯的天灵之气激荡流转,霎时间形成一个庞大的无形气罩,驱散十尺有五的毒瘴,将南门宴、莫尘衣、火焰灵狐连同她自己一并笼罩其中。
南门宴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定立如松的脚步,缓缓抬起,轻轻落下,循着越见急亢的高呼声,朝山谷外走去,耳鬓的青丝飞扬未落,将口中悠悠传回的话语撩拨成了一圈圈涟漪:“谢谢!”
徐昭然因南门宴一言所惊而先出动静,不禁暗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