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天佑在傍晚时分回到了家。一进院子,他首先看到的是李武的面包车,然后是井台边立着的一个醒目的警示牌,警示牌上写着“未经批准,严禁使用”八个大字,落款为“绿洲县水务局”。屋里,李玟和她父母正在忙着整理东西,做搬家前的准备。
“李武呢?”吉天佑问李玟。
“进了局子!”李玟态度冷冷地回答。
“因为什么?”
“因为昨天下午打了丁大根,今天下午就被抓走了!”
吉天佑无语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吉天佑和李玟跑了两趟公安局,找到局长低声下气地说尽了好话,恭恭敬敬地送了5000元的好处费和交了5000元的治安罚款,这才把李武从拘留所里捞了出来。大概是由于李武敢打公家人的缘故,在拘留所的三天里没有遭到同室犯人的为难,只经受了饥饿的考验。在此同时,吉天佑到了一次县政府,找分管农业并具体负责督办他家搬迁事宜的副县长吴仁德,就水务局的罚款和县政府让他家搬迁的房屋补偿费这两件事情进行交涉。
吴仁德是本地人,分管农口多年,吉天佑跟他熟悉,过去曾尽心竭力地给他做过不少事情。他有个弟弟是个包工头,只要利润可观什么工程都做,包括打井工程。为此,他不遗余力地给承揽打井工程,又毫不客气地让吉天佑去给测定井位。吉天佑除了能获得吴仁德几句虚情假意的表扬外,没有一点报酬,完全是无偿服务。此外,吴仁德还是个名利皆图的官员,为了彰显自己有学识,扩大影响力,喜欢在报刊上发表署名为他的文章,他为此还让吉天佑给他写过、发表过几篇论文。吉天佑对吴仁德是有“求”必应,或者说对吴仁德的贡献够可以了,于情于理,吉天佑有困难时吴仁德都应该尽力帮他,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但是,这些情理和道理又因人而异,不是必须遵守的规则,也不是一违规就会受到谴责和处罚的规则。普通人之间尚且做不到人心换人心、五两换半斤或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吉天佑与吴仁德之间的地位和处境大不相同就更难做到了。政治的最高境界是无情,权力的基本法则是服从,下属给上级做事属于天经地义,跟做期货交易差不多;反过来,上级给下属办事,就不是义不容辞了,属于现货交易,根本不存在你过去帮了我、我现在就应该帮助你的道理。三年前,吉天佑被冯子文剥夺了工作权利后,曾满怀希望地找过吴仁德,想让他帮忙调动一下工作,随便是平调到农口的任何一个单位都行,得到的却是深深的失望。如今,吉天佑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他,希望他能主持公道,在罚款和房屋补偿费上能够给予公平合理的解决。
官场只讲现实利益不讲往日旧情。在吴仁德办公室,吴仁德又一次冷着脸拒绝了吉天佑的请求:“……5万元的罚款是水务局定下的,合理不合理我说了不算;要想不缴罚款就得亲自去找冯子文说情,冯子文连常务副县长都瞧不起,也不会给我这个分管副县长面子的。不瞒你说,自从冯子文当了局长后,我弟弟的包工队就没有承揽过水务局一口井的工程,前年歇业了。政府给你的10万元房屋搬迁补偿费确实有些偏低,但这是樊县长决定的,我没法给你改变!你是个党员干部,又是个无依无靠和很珍惜自己名誉的人,你要顾全大局,服从组织决定,尽快缴纳罚款,尽快办理领取补偿费的手续,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家搬离,不要再给组织和我的工作添乱了!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如果你有硬的靠山或者是你敢豁出去,冯子文就是再狠也不敢对你下手,县里就是再缺水也不敢这样对待你!哦,你以前对县里的水资源情况掌握的挺多,你说现在还能不能找到地下水?……”
在吴仁德说的这一大堆话中,实在话其实就是他不负责任说的这句话。如果吉天佑有硬靠山,或者吉天佑是个不要脸和不要命的人,冯子文当初就不敢免去他分管的工作,如今也不敢罚他的款和给樊志中出征收他家房子的主意;同样,樊志中在采纳冯子文的主意时也得仔细掂量,慎重考虑后果。这些年来,动物世界弱肉强食、一物降一物的生存法则在绿洲县不断上演,硬的欺负软的,不要脸和不要命的人谁见了都礼让三分。县公安局局长很硬,但他也得与县里的黑老大称兄道弟和谐共处合作共赢,否则他这个局长的屁股就难以坐稳;冯子文很牛,但是见了县里的那几个老牌吸毒鬼时也得笑脸相待,给留几个买“料子”的钱,毕竟他的性命要比这些一无所有穷途末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吸毒鬼贵重的多;樊志中在绿洲县最硬也最牛,在人们的印象中贪财好色、不给钱不办事,但是在今年也破例地给几个退休有几年的科级干部免费安排子女的工作,这不是因为樊志中金盆洗手大发慈悲,而是因为这几个干部暗中收集、掌握了他的一些不法证据之后,公开放言若樊志中不白给他们的子女安排工作就与樊志中斗争到底,直到鱼死网破。樊志中绝对不想因此被纪委请去“喝茶”,毕竟保住官位远比少捞一些钱重要的多,于是这几个干部没花一分钱就安排了子女的工作,让那些送了几万、几十万钱还在等待给子女安排工作的人们眼馋。总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