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帝忽然挥袖让众人退下，不急不缓地提步上前，悠闲却又满含怒意的姿态叫她收回了游离的思绪，定定地看着他。
从殿门到镜台，约莫百来步的距离，她看着他，看他罩着她十年如一日爱恋着他的破碎流光，只觉得那一步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钝钝的疼。
“诺儿……”
天泽帝本名语君然，字惜诺，身为宣平侯府翁主的她，却总爱用这亲昵得略显女气的小字来唤他。
这样的称呼对一个王者来说实在不够恭敬，语君然闻言略一皱眉，虽然很快又恢复那面无表情的冷静漠然，她却已察觉到他的不满。
想想真是可笑，先帝在世时，她曾千百遍地这样唤过他，当时他还会宠溺地笑着无奈应声，到今日竟已容不得她再轻率随意地唤他的小名。
她叹了口气，手撑着镜台，站起了身。
“陛下这般气势汹汹，可是谁又行差步错，惊扰了圣驾？”
语君然的眼扫过她无力支撑自身重量而倚靠着镜台的淡然，在触及她那不复红润的脸后，犹豫着伸手，将她带进怀中。
“青鸾，来此之前，朕下令处死清凉殿中人。”
“所有人？”
“是。”
“便是无礼冒犯了陛下，杖责为训也就是了，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因为，他们中有人协助你，带走了言妃。”
“言妃不是好好地呆在她的含霜殿里，臣妾连她是什么时候随陛下一同去的清凉殿狩猎都不知道，又怎会叫人掳走她？这其中怕是有人挑唆离间，还请陛下明察。”
青鸾贪爱语君然怀中温暖，没有抬头，反而挪了挪身子，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语君然不允许她逃避，挑起她下颌，望进那双痴缠不再爱恋成灰的眼眸。
“三日前，青鸾出宫做了什么，需要朕提醒？”
“陛下在考验妾身的记性？”
青鸾笑了几声，想要从语君然怀中退出，只换来他更紧的禁锢，她微皱了眉，忍下心中气血翻涌的烦躁感，用力地挣了挣。语君然松手，看着她有些狼狈地跌坐在美人榻上，神情越发晦暗难言。
稍微剧烈点儿的动作就让自己眼花心跳得难受，青鸾苦涩地笑了笑，深喘了数次，平复心跳后，手按在那本花间蝶上，在语君然深沉地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陛下，妾身的记忆力很好，不只是三日前的事，就连三年前玉凉关遇袭的事，臣妾都记得一清二楚。”
感觉到语君然的呼吸在一刹那略微凝滞，青鸾心中涌起疑虑得消的松懈与痴情成空的揪疼。
玉凉关，那曾是帝后二人共同的伤心之地，就在那雄伟关口，护送当时尚是太子妃的青鸾赶赴边疆的千人卫队，遭到了与玉凉关仅一水之隔的伊祁国伏击。
郁郁山林，瞬间化作修罗场。
密林遏制了青鸾所率骑兵的优势，无数陷阱绊住了骑手求援的急冲，当青鸾在数十人护卫下杀出重围时，身中数箭，手筋已被砍断，浑身沾满了鲜血和泥土。
进入玉凉关疗伤休整，另一个噩耗击溃了素以“铁血红颜”著称于世的青鸾，那一场伏击毁掉的不只是她一身武艺，还有她忙着为语君然四处奔走招募兵士而没能注意到、却在知道时已永久失去的孩子。
想到那个无缘得见的孩子，青鸾笑意更苦。
“陛下，当日您曾许诺，定会为妾身和我们的孩子讨回公道。”
“朕记得。”语君然沉默地审视着青鸾，暗沉的眼中没有情绪。“伊祁国已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西部边关平定后，语君然亲率精兵十万征伐东方伊祁国，两国交战数月，以伊祁国战败割城画下了句点。
“伊祁国确实傲慢，不明不白受人诬陷，割城赔款，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也不屑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分辨一句。”青鸾轻笑数声，睁开眼，直望着语君然惊怒非常的脸，“那日偷袭妾身的兵马并非伊祁国的军队。”
语君然没有开口，看向青鸾的双眸中寒芒闪烁。
那是青鸾曾深以为傲地夸赞过的凛冽神情，是语君然下定了决心的坚毅，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他这份冷厉残酷的决心都对着自己来了。
“那日，妾身挥刀将率军之人斩落马下，他身后亲兵朝妾身射出一箭，妾身反手拔出掷中他左胸。那箭头特别，不知是何缘故，伤愈后会留下莲花形的伤疤，妾身身上这疤痕淡得很，看再久都不觉得有何异样，前些日子在禁军统领今非昨身上见了，才觉着实在是漂亮得紧。”
被青鸾含笑的眼眸凝望，语君然却只觉得这春光大好的三月天有些凉，心中纷乱，面上仍是一片冷凝。
“青鸾从何人口中听说非昨身上伤疤的事？年前非昨夜归遇袭，不想原是青鸾的杰作。”
“如何知晓，此事现在追究起来还有意义吗？”到了这个时候还会为语君然不否认的直爽而骄傲，青鸾为自己仍旧无法彻底割舍对他的痴爱而无声叹息，“到如今，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