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8日(T的通讯十二)
塞斯看起来有些疲倦。这时我注意到,他的脑袋后面,连着一根类似电线似的长绳,长绳的那头连在这间屋子一角的一台大石板,那块石板应该是他手中都那块的放大版。
“有一件事,非常重要。”他缓缓说道,“你必须回忆起你进入留守站1号时经过的时间束里的一件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此时的我依然在为刚才的经历烦恼,我依然执著于隐隐于意识之中,却难觅踪迹的米亚。
“对于那个时间束里的情况,你应该都能记起来了,你早就过了二级追溯期了。”
“我——”我抱着脑袋,没有办法给他肯定的回答,“我不知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件事会如此重要?”伊奇插问道。
塞斯叹了口气,说道:“这——要从建造这间留守站说起——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们有耐心听吗?”
“我们都死了一回了。”伊奇说道。
塞斯笑了。
接下来,是塞斯关于藏土文明的最后留守站的叙述,为了避免过多的插话打断——事实上在他叙述过程中,我们的确打断他了多次——我准备以塞斯的第一人称的形式还原他的叙述。也就是说,以下部分将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藏土人的自述:
你们相信有鬼吗?
那种人死后的灵魂。能够显现自身,让活着的人看到。
鬼这个观念,相信不论是哪个文明都会有吧?
藏土文明也同样如此。
在藏土文明数万年的文明历程中,鬼的观念是一个非常突出的文化现象。
这部分是因为在藏土文明的初始阶段,几位对后世有着重要影响的先哲,都不约而同地将鬼作为一种哲学上、自然科学上、社会学上甚至物理学上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有几位先哲甚至认为世界的精神存在就是以鬼为本质的。所以,在长达数万年的科学演进中,尽管藏土文明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但也几乎没有人会怀疑鬼的存在。
先哲们的见解无疑非常重要,但对于鬼的认同的更关键的原因则是——在藏土世界中,存在着一个必然能够见到鬼的地方。
没错。如果总是神神秘秘,遮遮掩掩,让人想看又看不到,那是无法建立一种犹如科学般坚如磐石的信仰的。科学之所以让人确信其真实性,正是因为它的可重复性、可验证性与可预测性。而鬼的存在,如果没有这些特点做支撑,即使再有权威支持,也总有一天会被智慧渐长的人们所抛弃。
然而,在藏土世界的“金海”之中,人们发现了一个能够将鬼的存在的确实性加以证明的地方——鬼牢。只要人们有勇气前往,就有很大的机会能够亲眼目睹鬼的存在。
据说,那是一个生前违背良心的鬼魂们的受难之所,其中就包括在藏土文明历史中有名的罪犯、暴徒和战争贩子。在那一般人无法抵达的幽深海底,那些可怜的灵魂终日浸泡在照不到阳光的冷彻骨髓的海水之中。它们无法互相交流,也不会感到任何快乐,而是只能在各自幽禁之处不断发出痛苦的悲鸣,永久地承受这种责罚。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勇士前往鬼牢探寻,他们回来时总是信誓旦旦地声称见到过鬼,即使一些最初的怀疑者,经过亲身经历,也不得不承认——鬼是真实存在的,而那种终极惩罚也是千真万确的。
因此——最终,整个藏土文明都不再怀疑鬼的存在,也不再认为人死后就能放下一切负担,将生前的罪过如同脱下衣服一般脱离得干干净净。
虽然只有少数人见过鬼,但这已经足够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亲手实践科学的实验,但只要权威的科学家们个个都信誓旦旦地保证科学的可靠性,作为门外汉的人没有理由否则起真确性。而长期以来的可验证、且被不断验证的鬼的真实性,使得它就像空气一样为无法捕捉到它们的人所认同并被深刻地影响着。
如果仅仅是存在,那鬼和电与火差不多,只不过是一种稍微有些奇怪、令人难以理解的自然现象。但是鬼的存在却令藏土文明发生了根本性的改观。
在发现鬼牢之前,人们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人死后就一切皆空,因此只要关注现世的享乐即可,因此各种邪恶肆无忌惮地横行,即使依靠暴力机关,甚至军队,依然无法保证人类世界的和平。
但当受苦受难的鬼魂的存在被证实之后,人们变了。人们不再暴戾,不再贪婪,不再仅仅追求享乐;他们变得有信仰,开始为恒久的灵魂考虑。因为——没有人希望死后还要在那冰冷的海底接受永恒痛苦的惩罚。
于是,人类社会的犯罪率急剧下降,人们再也不会因为争夺现实的利益而互相欺骗、互相攻伐、互相背叛、互相杀戮——人类社会变成了一个团结、和平的集体,世界,变成了天堂。一个哲学家、政治家们几万年来一直在探索和试图缔造的完美世界,竟然在鬼魂的地狱被证实存在之后,自然而然地称为了现实。
这是个严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