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一天的早课,等待罗德的是另外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得超过了勋位封赠对他的意义,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使他几乎艰于呼吸。
从法师区到西城区,并不近,却也说不上很远,罗德在经过首饰街的时候,停留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就越走越慢,从午后,一直走到黄昏。
在夕阳之中,罗德终于走到了他的目的地,但是他依然梭巡着,徘徊着,对着眼前这扇简单的,几乎是简陋的普通木门,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敲响它。眼看天色越来越暗,罗德终于咬咬牙,横下一条心,上去叩门。
木门悄然而开,看见是罗德,莫莉又惊又喜。“小法师先生,你回来了?”莫莉向后看去,却没有看到其他人,“你的队员呢?哈勃呢?”莫莉的声音越来越轻。
这次的任务是由魔法师协会直接发布的,没有经过冒险者公会,莫莉只是听来往的冒险者们在传说,这次的任务出了岔子,参与任务的魔法师小队死伤惨重。现在看见罗德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莫莉的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悲伤,慢慢的模糊了她的双眼。
罗德低着头,不敢去看她泪汪汪的眼睛,把哈勃的卷轴筒取了出来,双手递到她的面前。“莫莉小姐,这是哈勃大哥留下的遗物,虽然他没有说,我想,他一定希望可以把这个送给你。”
莫莉接过卷轴筒,用极慢极慢的速度,缓缓拧开,取出一张不大的羊皮纸。羊皮纸上,两个细细的小孔宛然犹在,一个角上,还有几个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哈勃?葛尓文”。而当年笑嘻嘻的拿着这张简陋地图的哈勃,如今却已经不在人世。
“小法师先生,您能详细给我说说么。”莫莉轻轻的问。
罗德也是轻轻的说着,仿佛害怕会惊醒已经沉眠的人。从离开王畿开始,到野外遇伏,再到森林交心。在安德郡的冲突,然后开始对风灵狐的捕猎过程,几个人从生疏,到熟练,再到默契。罗德娓娓道来,过去一年来的往事历历,如在眼前。然后再到深入森林,天蓝湖畔大胜,地精遗迹奇遇,再到最终奋战而死,“哈勃大哥用自己的生命,救了我们所有人,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莫莉听得很认真,听到开心的时候和罗德一起微笑,听到惊险的地方会低声惊呼,直到听到哈勃战死的时候,她细长的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很用力,很用力。
眼泪从莫莉眼中止不住的流下,划过莫莉的脸颊,一滴滴的滴入脚下的尘土里面,莫莉卷起衣袖,用力擦干眼泪,强颜微笑的对罗德说:“小法师先生,你知道么,在冒险者公会,每年都可以看到很多新的面孔,同样的,每年都有很多熟悉的脸,微笑着离去,却永远不再回来。如果,没一个逝者,都要牢牢去记住的话,那么在公会大厅里面,也许剩下的,就只有悲伤和回忆了。
你知道么,在冒险者中,有一种说法,凡人,不能总是留恋在过去,逝者已逝,生者更要好好的生活,才可以让逝者安心的离去。冒险者们常说,如果有天,我不再回来,那么,忘却,就是对我最好的纪念。”说完,莫莉重新放好地图,把它递回罗德眼前。
“忘却,才是最好的纪念?”罗德惊讶的抬起头,看着这个平凡的少女。少女脸上泪痕宛然,更多的却是坚强,和对美好生命的向往。罗德从来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会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罗德默然无语,这一刻,他的心灵深深受到震撼,这个世界的人类,从神话时代走来,被人当做粮食,当做牲口,当做玩物,却始终保持着生命的尊严,筚路蓝缕,披荆斩棘,坚强而又倔强的走到世界的巅峰,现在,罗德觉得自己终于理解人类为什么能够从恶劣的环境里存活下来,为什么可以骄傲的自称自己是万物之灵——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
怀着崇敬的心情,罗德恭恭敬敬的接过地图卷轴,然后向少女行了一个下位觐见礼,慌得少女急忙要还礼,罗德用力拉住她的手,阻止她行大礼,而是把一枚戒指放在少女的手心。
戒指是罗德已经用完了魔法的奥术飞弹指环,罗德找了一个首饰工匠把自己的家徽镌刻在上面,那是一个有紫色绶带围绕的枫叶图形,罗德此时望着少女明亮的眼睛,很认真的说:“莫莉小姐,请收下我这个礼物吧,它并不珍贵,也不是为了纪念,更不是为了忘记,仅仅是为了,我能够认识一个这样坚强而美丽的女孩子,谢谢你。”
说完,罗德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远去,消失在最后一缕夕阳里。
少女没有再推托,她知道,她和罗德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后也许永远不会再有交集。怀着无限的感慨,少女低头细细打量这枚指环,在指环的内侧,阴刻着一圈花体的文字,“送给莫莉小姐,只因我们相识过——罗德里格斯?冯?曼克伊德”
只因我们相识过……莫莉细细的咀嚼这句话,不由得痴了,一时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