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喝到一半晕晕乎乎的时候,塔丝娜站起来和坐着的人讲了什么话。我从来不知道酒喝多了会睡那么久,醒来后,嘴里苦苦的,头晕脑胀。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斜斜卧在地上,我看见微小的尘埃在光柱里上升和下沉。房间里缭绕着一种凝重的熏香,嗅在鼻子里很舒服。我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就起身下床去倒水,不料突然一阵眩晕,踩在云朵上一样,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地上。房门立刻被推开了,一大片耀眼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
公子醒了?进来的是两个小婢女,她们蹲下来搀扶我,我说我要喝水。她们把我扶到床上,一个婢女出去了,留在房间里的婢女说,公主吩咐了,要是公子醒了,就端醒酒汤过来给公子,请稍等一会儿。我点点头。她又走到门口,轻声对站在门口的小厮说,去,赶紧告诉公主,就说李公子醒了。然后又走进房间,垂手站在一边。我问她,我睡了多久了?她回答说,两天了,公主来过几次,坐了很久不见你醒来又走了。我摸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问她,我没给你们王爷丢人吧?她摇摇头,没有没有,那天晚上,就连草原上最能喝的多吉都夸您能喝呢。我露出一个笑容。汤端来了,我正要伸手去接,她又端来一杯清茶,请公子先漱漱口吧。我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咕咚几下吐进了铜盆里。正喝汤时,塔丝娜进来了。她一进门就问我,如水,你没事吧?我说没事。塔丝娜坐在我旁边,推了我一下,没发现啊,原来你这么能喝酒啊。我被她猛然一推,呛到了,咳嗽了半天,塔丝娜赶紧拍我的背,婢女们站在旁边吃吃地笑起来。塔丝娜边拍我的背边回头训斥她们,笑什么笑,可仔细你们的皮!婢女们吐一吐舌头转身出去了。
这些丫鬟,平时都惯坏了,没大没小的。塔丝娜愤愤地说。我说我觉得这样挺好啊,为什么要把主仆之间的界线划得那么清呢?塔丝娜跳起来,你也这么想的?我就想和她们打打闹闹,可是爹说,她们是下人,下人都是贱民,你有高贵的血统,怎么能和她们混在一起呢?我就只好在爹面前离她们远点啦。塔丝娜还在说,我心里却有点不舒服了,我说,那你离我也远点吧,小心玷污了你们格尔吉高贵的血统。塔丝娜委屈地撅着嘴,我又没说你嘛,她们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呢?再说了,我爹一直都把你当自己人看待的,尤其是那晚喝过酒之后。塔丝娜说“自己人”这三个字的时候,突然满脸绯红,连耳根也红了。我突然想起那晚酒宴上她好像站起来说过什么,于是问她,那晚酒宴上你是不是说过什么啊?我当时晕晕乎乎,什么也没听见。塔丝娜的脸更红了,她站起来说,我先回房了,你有事就让婢女们带你过来。还有啊,这宫殿里你可以随便走动的,不要拘束。要找我爹的话,你可以先让婢女过去传话,他可能会比较忙。我说,我不找你爹,我找你爹干嘛?她冲我一笑,娇羞地说,你会的。然后转身走了。
我愣在原地,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这样对着我笑。这笑我该怎样去形容,我在大漠的时候,曾坐在阁楼顶上看过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像是晕染开来的一样,边缘如水一般清澄。婉娘说,桃花可以用来形容女子的颜容,可是我没有见过三月桃花。我想,这回我才是真的醉了,醉倒在了她不胜娇羞的笑靥里,醉倒在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我没有去找格尔吉王爷,但是他却找到了我。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愣了半天张大嘴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说,如水,你愿意和塔丝娜成亲吗?这曾是我在大漠的时候,每个夜晚躺在黑暗的小阁楼里辗转反侧彻夜难免夜夜都在祈求苍天成全的愿望,可是当格尔吉王爷真的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却瞠目结舌不知所言。塔丝娜现在是公主,而我,只是羊石镇开东西南北客栈的瘸子李四的儿子,我是他嘴里常说的在骨子里蔑视的贱民,我怎么配得上她呢?
格尔吉王爷站在边上,见我思量了很久不说一句话,不由有些急躁。到底愿不愿意?你倒是说话啊!我说我不知道。他说你怎么想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说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了,以前在大漠的时候,我常常想,要是这辈子能娶塔丝娜为妻,就是立刻死掉这辈子也值了,那时候,她和我一样,在瘸子李四的东西南北客栈里洗碗碟。可是现在,她是格尔吉王爷的公主,是金枝玉叶,我李如水何德何能,怎么配得上她呢?
你等一等。格尔吉王爷伸出大手,你们在客栈里一起洗过盘子?我点点头,是我爹的客栈,在大漠一个叫羊石镇的地方,叫东西南北客栈。格尔吉王爷看着我,这么说,你是……我打断他的话,冷声说,对,我就是您常说的贱民。他立刻摆手,不不不,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一起经历过很多?我说是的。他说,贱民之所以贱,是因为他们有贱骨头,他们的身体里留着卑贱的血液,他们的骨头也是卑贱的,他们见了你就卑躬屈膝。但是你不是,既然你和塔丝娜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相信她选你是有道理的。我问他,您不嫌弃我的出身吗?他说,出身不是我们自己所能决定的。你知道五刀旗的来历吗?我点点头,知道,塔丝娜告诉过我。他抬头望向苍茫天空,在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