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件事情后,他收起了烟管,走向儿科病房。病房走廊上的座位上睡着很多家属,他随便挑了一个位子坐下来,闭目养神。这时,对于他而言四周不再是寂静的了——很轻很轻的密集齿轮声正有规律地响在耳畔,这种熟悉的声音叫人开始安心。
他就这样安然地睡下了。直到耳畔开始出现齿轮声之外的动静。
——水声。
车慎微睁开双眼,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那水声是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传来的,渐渐传向病房的方向。两旁的家属都已经熟睡,他没有惊醒任何人,跟着水声的方向走,同时,在他头顶上方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很特殊,就好像有人穿着一双宽大的湿袜子,啪嗒啪嗒地走在地板上一样。
————
很吵。
曲艳城皱着眉头,双手揉着太阳穴,正从无数纷拥而至的信息中删选出他希望得到的线索。孩子的思维很吵,没有逻辑,没有重点。至于那些大人的思绪更是什么都有,他甚至听见一个妈妈说,真担心丈夫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他苦笑,其实也算习惯了。楼梯井没能隔开太多声音,但却能有一个稍安静些的大环境,让他能仔细聆听。
肺炎……医保……儿童险……离婚……出轨……没有养下这个麻烦就好了……
什么信息都有。他深呼吸,握紧了琉璃佛珠,追寻到其中的那些可能成为线索的思维。
“好深的水……”
一个模糊的声音沉淀在所有声音之下,却冰冷得让他背后发寒。
“好深啊……这个水……好深啊……”
声音带着股彻骨寒意,缭绕在曲艳城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看了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然后少年走出了楼梯井。走廊上惨白的日光灯很明亮,椅子上睡满了家属,护士台上,夜班护士正在写什么东西。
曲艳城走向的是医生办公室。里面有一台电脑正亮着,女医生坐在椅子上盯着屏幕。见到他进来,她问,“什么事啊妹妹?”
没人当做女孩子也不是第一次了。曲艳城嘴角抽了抽,问,“我想找一下今天的值班医生。”
“我就是,你是几床的姐姐?”
医生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倦色。曲艳城的目光落在了桌子玻璃板下的表格——那是一张排班表。
“顾……医生?”
“不是啦,我姓徐。打三角的才是夜班医生。”她性格挺随和的,问,“什么事?”
“想问一下,三床的血常规出来了没有。”他随便说了一个理由。在医院里,用这样的理由不会引起任何注意。那医生果然打开了工作站,说帮他看看。
“白细胞还有高啊……她肺炎已经三天了,这两天都在吊阿奇。”
“嗯,没其他事就好。”
他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当推开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灯灭了。
那女医生也看到了,哎了一声,说肯定又是七床调皮,把电灯关了,护士都不管管!
“没事。”他晃晃自己的胸牌,“我去开灯。”
然后他关上门,走入了漆黑的走廊。四面八方都是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密集,仿佛无数个钟表贴在墙上轻响。曲艳城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对于他而言,周围陷入了真正的寂静。
有什么东西将这个区域拉进了另一个世界。如果不快些解决,那么……
他打开手机照明,照向旁边昏睡的家属和护士。原本干净的地面上被灯光扫过,能见到无数淡淡的黑影漩涡。
不,关键不在这。
灯光抬高了,照向了头顶——在天花板上,有一行黑色的潮湿脚印。
“怪物……”他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见到了它的孩子说,这是怪物。
一种微凉的湿气弥散在空气中,让人很不舒服。就在他准备循着足迹去找到那个怪物时,身后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徐医生从里面打着手电筒出来。她见曲艳城站在那不动,以为是孩子怕黑,就拍拍他肩膀。
“别怕,我夜巡房去,顺便把灯打开。”她俏皮地笑了笑,“跟上吧,你一定是害怕了,医院晚上是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