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与其说是打开入口,不如说是撞开,然后整个人都摔了进来。他穿着淡蓝色的病员服,人很消瘦,过了一会才爬起来。
当看清那是谁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了声音。
那个人很虚弱,而且在不断颤抖。那不仅仅是因为寒冷,而是近乎于病态。他抬起头,在照明灯下,惨白的面庞上布满冷汗。
他的样子已经与我们记忆中有很大出入了——乐阳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伤,身上绑着绷带,左臂上有石膏。他的眼球已经无法稳定,眼神游移不定,但是那双黑色眼眸中,似乎仍然扎根着一种坚定。
当见到是他的时候,金召就过去了,抓住了他还完好的右臂,想将人交给另外一组的人看管。可乐阳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余椒皱着眉头,天眼可能无法间隔那么短使用,所以他看不到乐阳的样子,越能从那个人口中的呢喃声中听出不对劲。
“……乐阳怎么了?”
“侠门做了一些事。他……可能……”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纠结了很久也只说出那个最不愿意说的词,“可能……疯了。”
“你怎么在这?”金召把他扔到地上,大衣被他拉下了一半,“别想再逃了。”
“……杀……杀了我……”
没有人清楚乐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病员服。周义摊手,说,他们没打断乐阳一根骨头,金召不让。那个石膏和侠门没关系。
他逃出侠门的拷问后,独自逃来了七院?我大概也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天金召没能找到他了,乐阳可能故意弄断了自己的手臂,用病号的身份躲进了七院。他身份不明,而且神志不清,警方一般是等他伤愈后才会带回收容所等人领走的。可他究竟为什么过来?他应该尽力逃离侠门才对,为了什么才使他带着伤来,重新自投罗网?
“杀了我……”他靠在金召的胳膊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根据眼球的状况,这可能是他最后能强撑出来的一丝理智了,“杀……”
“等在这。”金召掰开了他的手,可是刚刚弄开,乐阳又不顾一切地拉住他。就在我们以为这场混乱的插曲快要结束的时候,从来沉默寡言的昆鸣突然冲了过去,从乐阳的手中夺下了一个黑色的东西——那是一块三角形的小骨头。
“是鱼仙人——”
也听不清到底是谁的声音了,但是眨眼后,四周所有的光线顷刻间被浓重的黑暗笼罩了。更加浓重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彻骨的寒意裹住了四周。
乐阳靠在金召身上,他在笑,那笑容近乎于妖艳,充满了不祥。
“……阿召……你应该……杀了我的。”他说,“你看……”
四周的黑暗像是灰色的玻璃,能够隐约看到外面的景象——在这之前,六十多个人已经分成了两组,之间有了一段的距离。乐阳的鱼仙人直接吞下了所有的鱼饵组,将罗盘组留在了外界。而现在,透过半透明的黑雾,我们能看见外界剩下的三十多个人瞬间被另一股黑雾吞没。
我们被乐阳的鱼仙人吞没了,而昆门鬼的鱼仙人则吞没了另外一半人。
计划失败了,没有人还能去拆毁罗盘。
他说,阿召,你又害死了所有人。
“你这个疯子——”金召狠狠抽在了他脸上,乐阳摔倒在地,捂住了伤口呜咽着。“你到底想做什么?!”
“……杀了我……”
他十分虚弱了,面色如鬼一样苍白,没有半丝血色。金召抽出了短刀抵在他喉头,说,放我们出去,我不杀你。
见到是这把短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用手指滑过刀刃。锋利的刀刃在指腹留下了细细的伤。
“这把刀,是我送你的。”他轻声说,“你的伤……是它割开的……”
周义正在劝金召动手,如果他不忍心,自己可以代劳。因为只要杀了乐阳,鱼仙人也会随之消失。昏暗的世界中,只有头顶的水波外还有些微光。乐阳说,对,杀了我,你们就能离开了……
“为什么?”刀刃微微移开了那纤细的脖颈,金召的神色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措,“为什么啊?你这个人……”
“和那一次一样……是……最后的问题……”乐阳仰起了头,或许因为大脑受到损伤,殃及了呼吸系统,他的呼吸很艰难,“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了你们所有人,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等等。”昆鸣说,“我们还没有完全在鱼仙人腹中,只是在入口附近。”他说话也很吃力,影君的声带似乎比常人粗糙很多,但是这个情形,说话再难都要说了,“乐阳,我们能冲出去的。你不必这样做。”
“你们都试试看!”他的声音突然响了,苍白消瘦的手指死死抓紧,“要死多少人,才能冲出去——都试试看……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他双眼赤红,散乱的额发被冷汗贴在脸庞上;金召握刀的手缓缓放了下去,却被乐阳抓住,指甲掐进皮肤,撕开了微红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