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濛濛的细雨,院里的羞天草正放肆地吞吐着清冽的雨水。
已经三个时辰了,年幼的女儿依旧高烧不退。她在房里来来回回踱步,终于看见小厮冒雨回来。
“怎么样了苏成?将军回来了吗?”
小厮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回答:“没……还没……”她的心凉了一半,又问:“那巫医呢?!十几个巫医不至于一个都找不到吧!”
小厮低着头,诺诺回答:“巫医们……都不在……”
她又气又急:“岂有此理!他们到底去哪了?”
这时小厮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离薇小姐……今天临盆……”
一瞬间,她懵住了。离薇怀孕她是知道的,但不知道具体何时生产。怪不得将军几个月不回府,怪不得巫医全体出动……
她跌坐在椅子上,半天缓不过神。
突然,她抱起床上的女儿,给她裹上一条厚实的毛毯,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
“夫人!夫人!你没有打伞不能这样出去啊……”
然而她已全然不顾。
雨滴变成了雨珠,密集地从天而降,打在石板路上激起层层水雾。这时她才发现,自从嫁入苏府,她几乎从没有出过大门,以致于如今想找个医馆都十分困难。她只能躲在道旁人家的门檐下,茫然无措地看着大雨从天而落。
这时有好心的路人帮她们母女指路。她走了好半天才来到一家医馆门前。
“当当当。”
门开了,一个学徒模样的人礼貌地问:“夫人看病还是抓药?”
她连忙说:“我看急诊。”
只见他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家老爷出诊去了。您还是找别家吧。”说着就要关门,她一把拦住他的手,急中生怒道:“我是苏将军夫人,我要给我的女儿看病,你怎么可以这般推脱!”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我家师父正是去苏将军府出诊,怎么夫人却登门拜访?”
“什么?”她一时没听明白。
“苏将军把全城的大夫都召进府里了,你不知道?你真的是苏夫人吗?”他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眼前的女人。
“苏将军把全城的大夫都召进府里了。”
听了这句话,她突然心寒,即使是在新婚时期苏护对她不冷不热,即使在她知道苏护背着她把敌国的俘虏纳为侍妾,即使她知道那个抢她丈夫的女人怀了孩子……那些时候心中的悲凉,也不及现在的十分之一。怀里的孩子不安地扭动着,她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儿,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鸢儿,为了你,娘不会认输的。”
最后,她回到府里亲自给女儿煎药,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终于治好了她的病。这一次遭遇没有让紫鸢死去,却让她的母亲彻底死心。
这也就不难解释,妲己满月之时的正名典礼,就在离薇于后台整理妆容之际,却看见广贞夫人从她身后走过,笑容满面地对着她梳妆的铜镜做了一个口型。离薇没看清她说了什么,但女人的直觉却让她浑身颤栗。
贱人。
很多年过去了,离薇已经香消玉殒,当年她打碎玄鸟玉圭到底是故意还是失手,没有人知道,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灯火阑珊。
妲己从昏睡中醒来。
“妲己,你醒了。你还好么?”眼前是哪吒担忧的脸。
“……父王呢?”
“大火灭了,苏将军在给你娘处理……后事。”哪吒的眼睛湿润了。
妲己呆呆地躺着,面无表情。
“妲己,你说说话啊。你这个样子……让人害怕。”哪吒握紧了她的手。
还可以说什么?
自己刚刚弥月,却逼得母亲跳崖自尽;多年后母女重逢之日,却是母亲殒命之时;自己的一时冲动,牵连了整个家族受累……她果然命中带煞,真的会“有倾国倾城之忧”也未可知……既然如此,早一点死掉,就会早一点结束这诅咒般的一生吧!
只是在死之前,她一定要弄清楚一件事。
她突然问道:
“哪吒,你觉得那支箭会是谁放的?”
哪吒眉头微皱:“我可以确定不是我父王的人,应该也不是你父王的人。太卜因为害怕大火烧到虹銮殿一直在指挥侍卫灭火,不会是他的命令。其他人,我想不到有谁。”
“你出来的时候,都看见了哪些人?”
哪吒想了想:“能在都在了。我父王、太卜、二夫人和苏全忠……”
妲己追问:“广贞夫人呢?”
他答:“也在。”
“什么?”妲己有些不可置信,“这不应该啊。”
“因为最先起火的就是广贞堂,广贞夫人好不容易冲出火场,却看见你娘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直到你娘在虹銮殿上被箭射中的时候,她的精神都很恍惚,我还听见二夫人一直安抚她。”
妲己坐起来,仔细回想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