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记忆是割裂的。
十六岁成了她生命里一道高不可攀的屏障,屏障里面是她站在大雪里独自一人欣赏在严寒中盛放的离薇花,桀骜而自由;屏障外面则是她楚梁族人临死前撕心裂肺的呼喊……那些血腥味萦绕在她的梦境中久久不散,她听到哥哥们战死前对她的呼唤:“离薇……离薇……”
直到冰冷的锁链铐住她白发苍苍的父王,她才意识到生她养她的楚梁已经走到了尽头。她当然没有幸免。当数千俘虏披头散发浩浩荡荡地来到敌军首领面前,敌军毫不掩饰地发出一阵哄笑。
她知道面前那个骑在马上身材魁梧的男人就是她的灭国仇人——被人誉为战场“不灭死神”的商国有苏氏首领。她逆光看去,只见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对着这群卑微的战俘高傲地说道:“王令:彼楚梁,不入贡赋,不朝天威,奉天讨之,入商为奴!”
然后她就听见身后铁链浩浩荡荡着地的密集的声音,打在她心里如同轰轰烈烈的响雷。
她的父王没有跪。
她也没有跪。
那首领哂笑一声,说道:“楚梁王果真有骨气。不过你看看你身后的臣民,他们哪个愿意站出来反抗我?!哪个?!”说罢他面向众人,大声质问。
然而人群寂静如坟墓。
“我!”
此刻,一个尖细柔弱的女音突兀地响起。所有人都望向最前面——那是楚梁国王最小的公主,右手腕上系着的白色丝巾已染上丝丝血红。她在一群五体投地的后妃王公中间高傲地昂着头颅,她说:“我要反抗你,这灭族之恨,我将永世不忘。”
那首领面无表情地反问道:“是吗?你要怎么反抗我?”
她答:“如果你杀了我的父王,我活一日,必一日思手刃尔当。”
那人笑,拔出青铜宝剑,一剑挥下,楚梁王即刻身首异处!
众人惊恐,五体投地,长跪不起。首领下令:“将一众人等押解回冀州,充军为奴。”
随后,他将一柄匕首扔给那个小女孩,对她说:“我杀了你的父王,你应该亲手杀了我。”女孩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双眼深不见底,不怒自威,他等待她的最后一搏,就好像等待一只即将入笼的小鸡。她心一沉,拿起匕首就向自己的脖颈刺去,电光火石间,那把锋利的小刀就深深刺进了她的脖子!
鲜血狂流不止,她眼前一黑,倒地前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看到父王的亡灵在天空中对她伸出手:“离薇……离薇……”
对不起父王,对不起楚梁……
…………
梦境如雾气般渐渐消散。
“汪汪!汪呜~汪呜~”感觉到脸上像被什么温暖潮湿的东西不住地舔,梨嫣从睡梦中醒来,她看到周围仍旧是沾满露珠的花草,脚上的一把青铜大锁依然丑陋地拷在那里,而自己趴在泥土地上不知睡了多久——一切和昨天被锁时没什么两样。
“阿佑,你是饿了么。”梨嫣抱起身边的小狗,温柔地抚摸它的毛。“我知道你饿了,因为你和我一样,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这只名叫“阿佑”小狗出生的时候有六个兄弟,六兄弟全是清一色的黑毛,只有它浑身雪白,乍一看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阿佑的母亲认定它不是自己的孩子,对它疯狂驱赶和撕咬,把它咬得遍体鳞伤,最后梨嫣只好把它抱回去单独饲养。正因如此,它成了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狗,时时都要跟在梨嫣左右。如果不挨在人的脚边,它必然不会入睡,而一旦独处,它便会不住哀啼,甚至流泪不止。因为这样,梨嫣为它取名“佑”,希望它能得到上天的垂佑。
“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懂,”梨嫣对阿佑说,“我不过吃了二少爷一点点心,他就把我锁了一夜。他不缺吃的,却唯独对我这样刻薄……”她越想越伤心。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花园的走廊尽头传来阵阵谈话声,于是屏气想听听究竟。
只听一个油腻腻的男声嘶吼:“我说我能吃下一整只猪头,紫鸢姐姐你怎么就不信呢!”
另一个女声则冷冷地回应:“你猪头吃得太多了,不能再吃了。”
“我到底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的能耐……”
言语间,二人已走到梨嫣身边。梨嫣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圆滚滚的二少爷苏全忠,她期待另外那个人能看见她从而迫使苏全忠打开她的枷锁。可一看到那个女的的正脸她便有些灰心:原来那是侯府里的长郡主紫鸢,论起来也算是梨嫣的大姐。这位大小姐天性孤高冷艳,二八年纪不思出阁,把所有上门提亲的贵族公子统统拒绝了。就连对待自家人也一样冷言冷语,薄凉的脾性与她出身王侯之家的母亲如出一辙。
“呀!苏梨嫣,你居然还在这里。”看到仍跪在地上的梨嫣,苏全忠吃了一惊。
“二哥……”梨嫣不知所措。
“‘二哥’,哼哼,你倒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苏全忠冷笑。
看着梨嫣苍白的脸色和谦卑的神情,一直沉默的紫鸢突然在后面发出一阵窃笑,她第一次对苏全忠露出笑容:“没想到你还挺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