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堕神台坠落的凶险,岂是龙潭虎穴可以比拟。
神和魔,即便死亡,也是不入阴曹地府的。
可时隔这么久,面对如此熟悉的一幕,再度想起当初他所说过的这句话,清歌终于动容——那一瞬间,心口的剧痛也仿佛缓解了几分,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伸手来的手。
然而,深渊之中冷风无处不在,从下往上源源不绝,吹刮上来之后又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这些罡风和世间的风都不一样,它们静默死寂,半点风声都没有——仿佛是死的一样。可就是这样宛如死物的风,却不怕神力也不惧魔息,或者说正因为是“死”的,所以无惧世间任何一种力量。
他们彼此伸手,却反而被越吹越远。
一落堕神台,果真是万般不由己了,如此下去……
“清歌姐姐!”
恰在此时,忽然又模模糊糊传来一声叫唤。
她勉力抬头望去,将眼睛挣到了极大,才勉强看清极高处的深渊边缘,露出了明雨灵的半张脸,惊慌失措惶恐至极——但即便是这样,小丫头竟然还想跟着下来,只是显然被死死地制住了。但这个倔起来格外执拗的丫头,又岂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虽然被制住了,却把仅剩的巫力全部凝成一线,想要跟之前拉扯住云离那样,把落下深渊的一神一魔重新救回来!
以一己之力与堕神台足以殒神的深渊相抗,明显是不可能的,蜉蝣撼大树也不过如此——她透支体力,甚至是透支生命才凝聚起来的巫力,沉入深渊,还没有能够到清歌,甚至是云离,就被无声无息地刮散了。
但好在她这样的努力,并非真的是一无所用!
巫力虽然被吹散了,但却并非真的消弭于无形——深渊的风碰到活物能够轻易地吹刮而过,碰到死物却会转道,失去控制而未及消散得巫力,自然是没有灵魂的死物,四周的风纷纷变换了方向,原本自下而上的轨迹有了片刻的凌乱。
而就是这样短暂的凌乱,又将云离推向了清歌。
云离果断把握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把抓住清歌,将她往怀里按,全然是护卫的姿态。
清歌也不挣扎,埋首在他胸前,宛若小鸟依人一般——斩魔神女何曾有过这样温顺娇弱的模样,何况对象还是为敌了万千年的魔尊。
从那离开听剑池,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走动,却没想到之后接踵而来的算计和变故,到如今才终于切切实实地回到彼此身边。只是,这样的温情脉脉,也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深渊之中,虽然速度并不快,但他们确实正逆风向下坠落,深渊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死寂,没有人知道下面有什么。
或者,什么都不会有。
就想昔年天姬昊姝,落入深渊之中,便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今日却是轮到她了。
可她神力逆转,原本就离死不远,只是拖累了……云离。
当初在北荒雪原初遇莫弃,而后相随相知,许下了百年之约,几乎人人都认为他会拖累了她,却没有想到,到最后却是她,拖累了他……
“如果有下一世,我再不要成神,为人为妖为魔为鬼都好,只不要为神……”
她抓着他的衣襟,大概是疼得厉害了,让她下意识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人人都说神仙好,逍遥自在与天同寿,可她当得太累也太痛。
如果可以,她想当个凡人,卑微平凡,没有必然要拔剑的职责和理由。
或者做一只魔,肆意而活,任性而为,没有那么多的枷锁和束缚。
再不然变成妖也是可以的,就想白寂口中那样,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
无论如何,都好过一生的杀戮,一世的孤寂,即便是身死,都是魂飞魄散……
是了,魂飞魄散呢……
哪里还有下一世,她果真是痴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清歌拉着他的衣襟,终究还是心死如灰。
但云离却还不肯放弃。
清歌虽是天帝的大公主,高高在上,理应比所有仙神都过得舒坦,但事实上她过得并不好——天帝天后从不曾亏待过她,但也算不上善待,持剑征伐,宛若天帝手里的利剑,指哪打哪,这样的日子,如何能算得上好?!
岁月漫漫,可欢喜的日子,又有几日?
如今他费尽了心机,总算是让她有了笑颜,可这样的日子太过短暂,她还没有好好地体会就要失去了,他实在不忍心。
他的清歌,应该好好地活,肆无忌惮地活!
“清歌,不要怕……”
他没有接她的话,却如此道。
深渊里的冷风刮得灵魂越来越疼,魔息却疯狂地蔓延开来,从他身上腾起来白色的灵光,这些纯净无暇的灵光和魔息纠缠在一起,化作通天的独角巨蟒,妄图托着他们往上而去!
他不发力的时候,四周那些冷风只是自上而下的吹,反而让他们掉落得并不迅速。
但此刻这些罡风却像是知道了他们要挣脱出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