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冲她摆手。
东方青玄微微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
要下雨么
就像若干年前在额尔古的河岸上,她被赵樽与夏初七带走那日一样,她只是叫他,远远地叫他的名字,温暖的,亲人一般的笑着,她突然问他,“钦天监的人说,明日会下雨,宝音就不送你了。”
远远的,宝音停下脚步。
“阿木古郎”
若是能忘,该有多好此刻,他这么想。
阿楚与天禄的幸福,只是他的孤独。
他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孤坟前,亮的天空,慢慢阖上了双眼,飞扬的眉头紧拧着,一动不动,像一个孤独跋涉了千年的行者,走过了千山万水,终于嵌入这漫山遍野的葱绿中,变成一抹孤零零的白影,一座历经了沧海桑田,依然不悔的雕塑。
这个问题,不会有答案。
“阿楚”他慢慢望天,幽幽道:“我若有宝音一半的勇气,我若有阿木尔一半的坚持,我若有天禄一半的运气我的余生里,可会有你”
几乎突然的,他有点悲伤。
东方青玄叹一声,拳头紧紧攥起。
脚步踩着草地,沙沙的响,裙裾拂在草丛,窸窣不停。她终于一步一步走得远了
她转了身,阳光下的影子,瘦小的一抹。
“毕竟在这个故事里,我不是主角。”
那笑容没有声音,静静的,像一朵带着露水的花骨朵,慢慢开放在寂静的山林里,如那一抹艳丽的阳光,落入东方青玄的眼睛里,然后,他听见她一字一顿。
“好。”宝音轻轻咧嘴,笑了开来。
“傻丫头,姑娘大婚,义父自是要来。”
笑时,他温软的掌心揉了揉她的发顶。
“宝音。”东方青玄慢慢走近,小小的一点,不及他肩膀高的身子,突然低头与他对视,然后,他笑了。
“那阿木古郎,来日宝音出嫁,你会来南晏吗”
宝音嘟着的小嘴,又抿了抿。
这句话有些残忍,却是实话,是他不得不说的实话。
“宝音,我的人生,与你无关。你的人生,也与我无关。”
低低的,慢慢的,他清越的声音响起。
沉默许久,他仅有的右手微微握紧。
那样的目光,在阳光下太过清亮,太过无辜,太过稚嫩,就像此时从树叶中穿落坟上的阳光,明亮得几乎就要照亮他埋在心里的层层阴霾
有那么一瞬,他有些不敢眼。
东方青玄微微一窒。
宝音抬眼,这个时候,东方青玄才注意到她瘦了,一张白皙得清透的小脸,略带苍白,下巴也尖了不少,那慧黠的目光,少了光泽,却定在他的脸上,像钉子似的,穿过他的眼睛,满是哀怨,“是不是我许了人家,你便会再来南晏”
东方青玄心里一绷,慢慢回头,“你说。”
良久,她道出了上山后的第一句话。
“阿木古郎”
山上,幽幽的风,轻轻的言,拂过宝音柔柔的发。
絮絮叨叨的,他像个老父,不停叮嘱。
东方青玄觉得脑子有些发胀,不是疼痛,不是晕眩,只是烦躁。他脚步挪了挪,走近碑上的几个字,一字一句道:“世间之事,不如意十之,人不可能总遂心愿。宝音,你得明白这个道理”
她微微咬咬下唇,还是没有开口。
这一点,宝音懂的。
兀良汗的那一干臣子,也不允许他一拖再拖。
他喉咙微堵,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宝音,我回了兀良汗,就将要大婚了兀良汗不能后续无人我年纪不小,也不想再等。”
山上,树林,衣裳单薄,竟有凉意。
微风轻轻拂过去。
她那样执拗的感情,本是不该。可他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影响她,去帮忙她,让她转变,这是他的失败在今儿之前,他听到她喊那一声“义父”,以为她终究是明白了,是想通了,也放下了的。毕竟小女儿心态,过两年,遇到可心的儿郎,也就成了过眼云烟,哪知小丫头竟固执如斯
一个小小的孩儿,一个他从襁褓里捧出来的孩儿。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东方青玄静静站着,也没有回头。
身后的小人儿还是没有说话。
他微微低头,睨着坟冢前的香烛,又问:“宝音,这些日子,我想告诉你的话,我想你都已知晓,我就不再赘述。这一次离开,我不会再来南晏了,但你若有什么困难,我定会助你。”
那个人还是没有说话。
东方青玄也没有回头,只轻声问:“你做的”
背后响过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人没有说话。
久久站立,他突地长长一叹,“出来吧。”
又是谁心血来潮,跑这儿种花来了
是谁来拜祭他这个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