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肉的铁锅里飘满了白花花黄澄澄的硬币，早点铺大妈用一个漏勺漫不经心地将它们捞起来：“小伙子，你这是变戏法逗大妈开心啊。可你看看，钢镚掉锅里这肉就不能吃了不是？不算调料，18块钱一斤的大五花十斤就是180。大妈觉得跟你随缘，给你打个九五折吧，算你171，另外再送你三个肉夹馍。哎呦，真羡慕你今天能遇到我，要是换了别人，保准了敲你一笔。”
大妈说话的时候跟连珠炮似的，一大串话说下来连气都不用换。
何许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边默默扳着手指算着。
九五折……180打九五折，额……180乘以九点五，好像还真是171。
我靠，大妈过去是搞数学的吧！
反正过一会三个香喷喷的肉夹馍就能到手，何许也没多想，立即着手收集洒落在地上的硬币。
何许也不知道在刚才的十秒钟里喷了多少硬币，不过由于持续时间太短，数量绝对不会太多。
可就算它们不多，这么热的天，要把它们一个个全捡起来也要老命了。
擦，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啊，啥也别说了，捡吧。
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何许才把大部分硬币收集起来，赔了肉钱，换了129块钱整钱，最终欢天喜地得到了三个肉夹馍。
早饭是到手了，可何许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铁锅里的肉明明都被玷污了，可搞数学的大妈为什么没有收摊的意思呢？
对了，没有肉夹馍，人家还得接着卖包子，唉，生活不容易啊，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这么起早贪黑的……我靠，不对！她又在卖肉夹馍，一下就卖出去六个！
何许两只眼眯成了一条直线，一脸鄙夷地盯着满面阳光的早餐点大妈：“靠，无奸不商！这么大年纪还出来祸害人，一点都不诚实！”说完狠狠咬了口肉夹馍，转身朝东苑人才市场走去。
怀着一颗正义的心，何许每走一步都会强烈谴责早餐点大妈一次。
不过话说起来，这种叫肉夹馍的东西吃上去怎么酸不拉几的？
作为一个完全被家族忽视的人，何许极少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当然，忽视还是其次，主要是怕放他出来会给何家丢人。
加上何家不为何许提供除了一日三餐和几件旧衣服之外的任何资源，导致何许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电脑和网络这两种东西，虽然也听人提过，但完全没有任何概念。
说白了，何许在家族中是一个被人唾弃的废人，扔到社会上也是一个连死猪肉和地沟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土鳖。
他觉得肉夹馍之所以酸，可能是因为这玩意儿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何许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深吸一口气，低头钻进东苑人才市场的大门。
和其他招聘会现场一样，在这个大学生刚刚毕业的暑季，刚过八点的东苑人才市场已是人山人海。
何许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遍地都是人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特别像何家每年腊月都要举行的年会。
年会，是何氏一族的子孙崭露头角的地方，他们会尽其所能地展现自己的社交能力和畅游商海的能力，各界名流都是他们的猎物，有人在这里寻找新的合作伙伴也有人猎艳，谁的猎物最多，就能得到家族最多的重视。
但对于何许来说，他只能是一个缩在角落里的旁观者。遭冷眼也就罢了，还时不时有人拿他当做话题来调侃，更可恶的是那几个狗仗人势的管家会有意无意地找他的麻烦让他出丑。
每一次何许都是被逼着参加年会，在被人玩坏了之后跑到高祖那里去大发牢骚，然后再被高祖胖揍一顿，灰溜溜地面壁背论语。
高祖，也就是何许爷爷的爷爷，号称老不死的东西，是何家上下唯一关心何许的人。
在整个家族里，高祖的威望无人能比，但由于一些性格上的缺陷，高祖在何家也算是唯一一个没有实权的长辈。
他教会了何许很多国家的语言，教会了何许哲学和太极推手，但无法为何许争取家族的资源。
所以高祖和何许一样，在家族里其实是一个很尴尬的存在，不过高祖的哲学确实很牛啊。何许到现在还记得高祖曾经说过一句特牛波伊的话：“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
不管高祖这句话是从哪抄来的，反正何许就是信了，而且他也找到了自己的狂欢方式。
何许的狂欢方式就是将自己埋在阴影里，安静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分析他们的一举一动。
十五岁之前看男人，十五岁之后看女人，那年他突然发现这个女人和男人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动物，至少看起来比男人要舒服得多。
男人看多了自卑，因为何许也是男人，而且是最不受人待见的那种。
女人看多了伤心，因为不管她们多耐看，也不会和何许产生任何交集。
宁愿伤心，何许也不愿意自卑，他受不了那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