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应该是可以松一口气了,似乎大家也见惯了一个嘴角有两个小酒窝天生含笑童稚未退的小丫头端个托盘规规矩矩送鸡尾酒的情景,由战战兢兢到不慌不忙,再慢慢过度到从容镇定。只是也不时有人挑战我的极限,比如卡茜。
不错,我的确是属于那种养尊处优从没有过,脾气却很贱的人。一旦超越我所能承受的极限,对不起,我也不是什么柔弱善类,什么逆来顺受楚楚可怜那种小白兔行为与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若你不小心见到我的哀伤,要么我真的崩溃了,不然你就当是梦游吧。就像卡茜醉酒后偏偏要来找我再定酒,然后毫无缘由肆无忌惮的大笑着随便把我送给她的酒泼在我头上,这时候我甚至可以把下几个客人要的一股脑儿全往这个神精病身上泼,还连带她快要喝下去的那杯。第一次的时候她只恶狠狠的狂笑着说了俩字:“有种!”然后安卉强行寥雨晨押走了我!在左右又折腾了两三次之后,卡茜突然义正严辞的宣布:“很好,有个性,我就喜欢你这样子的人!不过……你别忘了……你以为,你有多纯情,这样子系天就永远不会出卖你了么?”这个神经病!可是我发肆,醉后的卡茜更有真实感,有着藏匿不住的无助和心酸,让我恨不起她来。可是我讨厌她作贱别人的行为,既然同是生活在暗道里,只是彼此的职业不同,而且我并不觉得送送酒有什么比她更觉得低微的,她就没有拿我撒气的资格,所以我不会同情她。可是她接着就托住我大哭了,她说:“林幽絮你知道吗?我不讨厌你,但是我恨我自己,我不觉得在这里的哪一天我是快乐的……”上帝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鬼逻辑。不讨厌我?不讨厌我就可以随便拿酒往我身上泼?拿人出气作践还这么理直气壮!可是我怎么就真有一点相信同情她了呢?
我想我脑袋一定是烧得不轻了,不然怎么会一整天频频猜想着一个关于卡茜误入歧途的故事呢?然后掉了一次客人的杯子,被同在送酒的夏米兰撞个正着,系天又恰好出现,以至于夏米兰直接踏着她的半步癫拦下系天告发我说:“系总,林幽絮干的这是什么活,脏我鞋不要紧,可是我们尊贵的客人怎么办呢?”我看着夏米兰干干净净的鞋惊讶得默口无言,可是这个疯女人末了还不忘加一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真是!”我骇然望向系天时,他以一惯幽深的作风命令:“先送客人的酒,回头把这打扫干净,负责客厅休息室里半个月的卫生,下不为例!”然后满脸乌云密布的走了!谢天谢地,我诚惶诚恐的后果并没有发生,只是我更宁愿系天责骂一通,欲言又止强忍怒火是我最害怕和讨厌的境界。半个月?我正待质问夏米兰,可是这个死女人早人模狗样的干活去了,还不怀好意的对我挑眉笑了笑以示胜利!吓!!!做人不带这样你会死啊!我在心里慰问了无数次她家直系亲戚后,转而自我安慰:罢,林幽絮你醒醒吧,这是黑店!
于是我不得不诚诚恳恳地扫拖然后再大汗淋漓的抹大厅。半个月,我诅咒夏米兰老女人不得好死!管她是不是二十岁,在我心里她就是一老女人,三方两次给我制造混乱,还扭腰摆臀惺惺作态。这期间突然来了个奇奇怪怪的客人,以至于我老想到卡茜,她的话、她的故事、她的无助和辛酸。常常,我们总是因为一个人不符常态,然后又来一个稍离奇一点的,我们就习惯把他们自动归为同类了。我也是这种惯性思维的奴隶,所以我对这个奇怪的家伙如同对卡西一样充满了莫名的好奇。
去年春节前夕,在卡茜同去登记自己出勤天数的间隙里,安卉随口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没想到卡茜竟然平静回答说不回去了,云淡风轻得春节像从来就没在她生命里出现过。我在心里表示理解,那是因为我一点也不想见到老头老太婆,因此觉得这样的节日毫无意义;安卉却怔在原地张口结舌。似乎看透安卉的心思,卡茜走时回头丢下一句:我不想同时被我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看不起。我还想从卡茜脸上看到点别的情绪,可是卡茜已经干脆地走掉了,连一向寡言少语冷若冰霜的安卉也为这事和我感叹不已。其实安卉是个很纯情的人,在她的犀利冷眸下,常常有着对生命超乎寻常的热爱和关怀,甚至不时会在只有我俩时表示出对红灯区里的女郎们未来生活的担忧和感伤。那时候我也会陷入感伤状态,因为卡茜那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想卡茜的悲哀在于会被看不起,而我则连被看不起的权利都没有,他们大概在数着年底取到的利息,睡梦里也会笑出声来,我却常常因这样的梦境惊醒,哀莫大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