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枝头叫,纵酒花中眠。
眠否?
慕家坟地,那座无碑孤坟前,一道被火光拉的影子,席地而坐,手中攥着洒袋,一仰头,银亮的酒水拉成一条线,直灌入喉。在火光微微的映射下,那张本显稚嫩的脸有些狰狞,一双赤红的眼睛,犹如来自幽冥的索魂恶魔,眼底的火苗,似乎比坟冢前那堆篝火更旺盛。
烈酒。
烈酒入肠,五腑六脏如翻江倒海。
楚楚静静的立于一块裸露的突出岩石上,衣袂飘飘柔柔,夜晚的风并不强烈,吹拂着那纱质的衣料,就像水中摆的草。
楚楚很喜欢这身衣服,虽然它让自己的胸更加突出,让自己的臂更加的翘,让自己的腿显得更加修长,这种衣服更适合青楼女子穿戴,但不可否认,这种衣衫真能突出下个女孩子最美丽的容颜,最为傲人的身材。只是在这个时代,女孩子更多的,是选择掩藏这种美丽,因为这种美丽,只能留给未来自己托付一生的男人。作为本性保守,又被生性更加怪异规矩更加独特的幽冥鬼女罗刹亲自调教,楚楚对自己的身体容颜保护的非常到位,终日黑衣黑裙黑裤,黑纱覆面,包裹得严严实实。活到现在,除了被慕黑稍有轻薄过,至今没有一个男人能够与之有肌肤之亲。
她有洁癖。所以她本应对这种能够突显女孩身体美丽线条的衣饰,有着出于本心的抵触,可是她就是喜欢这身衣衫。当然这身与她自己原有的那身黑色纱质衣物不同。这身衣衫用最贵的丝绸织就剪裁,做工细腻,但这不是她喜欢的主要原因。
其实很简单,只是因为这身衣物,是慕黑到霓裳阁为她订做的。而如今,穿着这身衣物,静静站于突出岩石上,看着那个变得颓废的男孩子,心中有些突突的疼。
其实,她很想像往常一样,已经变成一种习惯的去为他松松肩膀,揉揉额头,然后……然后让他依靠在自己饱满而且高耸的软玉之间。
只是,今夜,他的情绪有些不同。
她能感受到那股淡淡的煞意。
虽然很淡,但很浓烈。
楚楚不喜欢这种气息。
作为暗夜中静守的猎手来说,煞意并不排斥,可她现在感受到的这股子气机,与普通的杀意,又有不同。
虽然感觉到那么一点点,楚楚眼前却有坠入血海炼狱般恐惧。这种情绪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山角下那条弯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驰来,在一棵弯曲着虬枝的老树前停下。一身月白的郝明月,扶着雍容华贵,气质脱俗,眉眼娇艳的紫心夫人下了马车,提着裙角儿,向斜坡走来。
平常对母亲礼敬有加的慕黑,如今半躺着身子,仍不时的向嘴里灌着酒,那样子,跟喝水没有什么两样。楚楚其实,非常希望慕黑喝醉了。如今一轮明月挂上枝头,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几许。只是空气,还有些清冷。
颦起绣眉,紫心一脸焦急。
细心的明月俞发的忐忑。
她从未看到过夫人如此神情,即使慕家被黑衣卫血洗的那晚,也没有如此焦燥过。所以,她更加的不安,她在担心。担心这个从不纵酒的男孩儿,担心这个从来都如沐春风,坚强稳健的铿锵少年。
而现在,他饮酒如同喝清水。
一股无形的煞气以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篝火的火苗被吹得根扬起的马鬃。
那柄开山厚背大砍刀已经被那四名抬轿的家丁送回慕家宗祠供放。而今竖****地面的,正是流云剑,在火光映射下,如一汪秋泓,沉入寒潭底处,不起波澜。
剑刃上跳动的火舌儿,宛如活过来一般,与剑身的寂静,看起来格格不入。尤其是野柴架起的篝火,噼啪作响。
“黑子,你别吓娘啊,你怎么啦?怎么这样?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娘啊……”紫心再也控制不住,急向前冲去,那个狂喝着酒,颓废的男孩子,是她最最关心的儿子,那是她的命。以往的从容,再无踪迹。
莲足擦地的声响有些急,足以表明此刻紫心的焦燥,她是真得急了。眼前的儿子,与十年前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她还清晰的记得,自从黑虎岭回家后,就时常一个人发呆,练刀,读书,跟疯了似的,突然有一天,拖着慕家那把大砍刀,再次窜进了黑虎岭,从那以后,黑虎岭多了一个死亡禁地。
那时的眼睛,没有现在红,气息,也没有现在给人一种血山骨海的压抑感。四个轿夫用轿子抬着开山刀回来了,明月急得跑了出来,然后不久就急急的跑回来请自己,大家都知道,那个一袭红袍的龙家笑笑姑娘,随着龙家车队离开了,而慕黑为了救龙家之危,引来了自己坐着马车急赶来,一刻儿也不敢耽搁。
嗷……
如同受伤的野兽,那双眼睛,血红。
似那山林间,伺机而动的捕食者。
而随着发自胸腹腔的声音之后,唰得随手抛出酒袋,飞过流云,无声无息的被分成两半儿,仅剩的那点酒水就便宜了流云,被流云剑刃削成两半的酒袋,向两侧飞了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