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这些日子埋头种蘑菇，建蘑菇大棚的事也提到了日程，但他一没钱二没地，让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这天，他心情郁闷，就叫上三秃子在村外像是找合适地形似的，绕着玉带湾走了一大圈。走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俺是一双白手，空空如也呀。
三秃子说：干啥容易啊。
李青山说：所以，建棚种蘑菇哪有那么简单，容易都来种。买这个买那个都需要钱呀……以前攒的卖菜钱几乎都给俺爹看了病，眼下没钱呀。
三秃子说：没钱恁拿啥种？莫不是骗俺来这里砍椽子来了吧。他一屁股坐在泥土上埋怨着李青山，累得再也不想起来：要不是俺和恁李青山光着腚蛋儿在一起长大，恁又当了俺几天的老师，俺才不给恁这头犟马和好嘞。可可，唉，算了，给恁出个小点子去借钱吧。
李青山说：净说操蛋话。俺问恁，朝哪去借耶？说得轻巧。
那还用说嘛，当然崔玉巧家莫属了。三秃子一旁催促着说：去吧。还愣着干啥。
晌午的时候，李青山爹听从地里回来的儿子说要去崔玉巧家借钱，他本不想让去，但他看孩子设想的大棚蘑菇如此耽搁下去，他掂量着与自己给崔玉巧难堪相比输得太多。再说没有必要计较上次的闲话，她恐怕也是被害者，而他无非是想避嫌而已。想到此，他同意李青山去崔玉巧家借钱：行，儿。好好给她说说，等有收成了再还她。
李青山灰头杠脸，狼狈地闯进他不想来，又别无办法的崔玉巧家，说：婶的，借给俺点钱吧？
崔玉巧那天给李小丫说媒，好像真只是摸摸底一般，不敢再说了。此时正坐在家里给外甥们纳着鞋底儿哼着老调，挺悠然地等着街门那吱扭的声响。她不是没事，而是明日有家说好的媒，她先是让张大歪老婆、五大丑老婆去联络男女见面的地点去了，一会儿回来报信儿；这都属于说媒当中的“跑跑腿”，当然要给手下两位去办了，尤其张大歪老婆更得要加紧锻炼。如不然，那大嘴再跑风，再惹出一连串麻烦。哎呀，还说啥奶奶个腚蛋儿嘞媒耶。
正哼哼着老调思绪着，听到门响后的说话声，崔玉巧说：谁呀？抬起头来看：
哟，俺当是……又是弄蘑菇嘞吧？她把惊喜掖到脑后，摆出一副不温不火地口气。
是嘞，婶的。李青山说：俺弄大棚没钱呀。
不借，不借，俺哪有那闲钱！崔玉巧看李青山只说借钱的事，没啥别的意思，一脸烦态。
婶的，这是食用菌，它还是药材嘞，书上说还有追风散寒，舒筋活络的功效。在城里的菜市场卖得可快了。咱乡下以前卖得不好，现在也逐渐好了，所以市场大了。又说：以前咱哪能吃上这种菜。不是白菜、腌咸菜，就是大盐疙瘩拌萝卜条，多少年老一套。
耶，耶，看说的像神仙似的，咱这冀南盐碱地里哪能种出这么好吃，既能当药又能当菜的东西。崔玉巧说：不是吹恁嘞，恁如果改变了咱这里吃菜的口味算恁小子鬼嘞高。
婶的，俺的蘑菇不是在地里种的，是做成一个四方块的培养基，再放在大棚里的架子上长出来嘞。
哦，那也得用咱的水耶？
那当然。
还是耶。
这样吧，婶的，俺敢打赌，俺能种好！
耶，打啥王八孙赌嘞，恁家有啥？除了那锅能敲响，还有啥响当当，呵呵。崔玉巧虽然说着风凉话，但她也看火候，所以见是李青山执著干的事，她多说两句也觉得他不会不耐听。接着她说道：那间种蘑菇的空房子还是俺让恁叔给找嘞，恁种个稀罕俺也认了，现在咋啦？还建啥蘑菇大棚，瞎折腾啥折腾。
婶的，那间房不能用啦。
咋啦？
四面透风，都快塌了。
哎呀，恁叔呀真是个老混。崔玉巧说：他怎么给找这么个屋子嘞。也是，谁有闲房啊，都，都穷的一个家四五口挤在一间破屋里。就那间闲着，谁知……唉，那大棚咋个建法？钱多少？如果钱多呀咱就别建了。又说：哎呀，俺的孩儿啊，恁还不知道嘞吧，咱这边土地包产到户的事，听恁叔说公社韩书记说别的地方还不让兴嘞，咱这是头一遭啊。这刚悄悄把土地包产到户，大伙儿刚吃饱一点，恁又想吃那高级的东西，胆也忒大了。
又说：恁以前赶集卖点菜也没人说恁啥，那是大伙儿看恁是个孝顺儿。如果恁觉得村里都建酒坊了还怕啥，那可不一样，那是村集体，大伙儿的买卖。恁可是自己的买卖，再这样折腾，怕是到时候成了投机倒把分子，把恁抓起来，俺和恁叔到时候也怕保不了恁喽。
李青山认真听着崔玉巧的话，却还是固执地说：
婶的，俺不怕，俺就想干个事！所以望婶的能借钱给俺。种不好的话，叫俺干啥就干啥。
崔玉巧本想再接上一句，那就在那儿等着吧，不想借给他。可她没说，只是脑海里闪了一下，她不敢说。这个她天天想着要过继给自己做儿子的人遇见了难处，不帮忙是瞎话。但她不想借机逼李青山说过继给自己，她想，那不牢靠，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