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把奶奶扶起来。▲∴,..”马凯捏着嗓子努力柔声对小女孩说,试图让她们安静一些。他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些目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扳住鞍桥。
然后他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好像冻结已久的冰河上裂开了第一条缝。他忍不住转向人群,脸色灰败。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像是梦中发生的,一幕一幕的流动,缓慢而真切,却永远不能触及。他看见黑压压的队伍忽然崩散,所有的人都在努力跑向两边的崖壁。他知道自己在大声斥骂,耳朵里却什么也听不见。
徐占彪恨不得一刀砍下马凯的头来,不过眼下更岌岌可危的是他自己的头颅。他早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如果他抬起头来的话,也许会看见金顺的眼神——其实并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冰冷。
金顺眺望着山口,越来越多的回人正离开大队,攀援着陡峭的绝壁。前锋营的骑兵们正忙忙碌碌地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徒劳地把人们赶回队伍中去。
“将军?”方春来投来探询的目光,“再不动手,就真控制不住了。”
“嗯。”金顺苦笑了一下,已经晚了。他的反应并不慢,但是回人比他更快。
方春来转头对跃跃欲试的神机营士兵们高声下令:“神机营听好了,备枪!”
徐占彪猛地直起腰,粗声打断了方春来:“且慢!”他望一眼金顺的脸色。慌忙又跪了下来:“将军,卑职失职,前锋营自当尽力约束。”
金顺摇头:“你能约束得了。我还来做什么?”
听了金顺的话,徐占彪额头汗涔涔的一片光亮:“卑职不敢,只是……只是那些回人都是些女人孩子……卑职以为……”
徐占彪自己的刀刃上血色新鲜,他杀死了两个疯狂的妇人。至于前锋营那些骑兵战士,他不知道他们杀死了多少人,只是清楚地知道这疯狂的杀戮完全没有能震慑到潮水一样涌来的人群。面对毫无反抗眼中只有崖壁的回人,久经战阵的骑兵们也忍不住手软了。
方春来冷笑:“你以为?!你以为完了。人都死光了。”
徐占彪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双拳握得发白,却听见金顺说:“不要吵了。”顿了一顿。 又说,“人都要爬上半山腰了,神机营也吃力,方统领且控制住后面的队伍再说。”
方春来指着山崖急问:“那些人呢?”话音未落。忽然听得有人在身后笑道:“那些人哪用得着神机营啊!我们就打理了。”
马枪在手。克兴鄂只给金顺行了个半礼:“将军,我去了。”金顺颔首道:“那交给你了。”这一队渤人是金顺手中的精锐,用于狙击暗杀向来不曾失过手。金顺如此说法,显然是要速战速决震慑人心。
徐占彪跳了起来,指着克兴鄂大吼:“都是女人孩子,克兴鄂你这凶人,下手亏心不亏心?”
“咦?原来徐将军刚才没有杀过人?”克兴鄂笑道:“打了那么多年仗,徐将军原来都不亏心的。”
徐占彪顿时一愣。嘴皮子动了动,竟然说不出话了。杀人他自然不怕。可是这情形下,杀人又有什么用处?难道杀光涌去山边的回人才算数?在他的心底,还有更细微的一个声音:就要离开祖辈居住的家园了,看一眼也不算过分吧?
金顺皱了皱眉:“哪里这么多废话!”
克兴鄂笑道:“标下这不是给徐将军讲道理么?”嘴上说着,动作可没耽搁,他挥动着一只手,夹马向前。
徐占彪急得双眼都红了,怒视着金顺道:“将军三思啊!!”
金顺神色森然:“徐占彪,若没有你的失职,需要我动用克兴鄂的神射手么?”
徐占彪心下一寒,一时说不出话来。
金顺望着那些附在陡壁上的人群,轻声说:“咱们在陕甘两省杀的回人可是不少了。难道差了这几个?”
徐占彪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在了地上。
他是跟随左季皋参加过平定“陕甘回乱”的人,当年为了报复回人的屠杀,也曾多次血洗回人堡寨,而现在,面前这些当年作乱回人的家属同胞,不知怎么,他却感到难以下手了……
神射手们都举好了枪,只要克兴鄂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射出死亡的弹雨,收割掉山壁上的人命。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陆,克兴鄂却将枪放了下来,并且挥了挥手,令麾下的神射手们也都把枪放下。
“怎么了?”金顺扬了扬眉毛,问道。
“回将军,标下发现了一个能阻止他们又能减少伤亡的办法,想请将军允准一试。”克兴鄂回答道,目光却在紧盯着山崖的顶端。
“那你就试试吧。”金顺点了点头。
徐占彪看到有亮光闪了一闪,那是克兴鄂的钢箭头特有的光辉。
克兴鄂放下了马枪,取过了角弓,弓上搭了一支长箭,他的动作沉稳而娴熟,不亚于使用马枪。
身为渤人,总是难以割舍角弓长箭的。
但今天克兴鄂的长箭,却和往日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