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626年12月31日,大雪。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邹元标是个清官,过得清苦,不过即便是清苦的日子里,也没断过酒。这种天气里,晚上没有酒,恐怕也难熬。
入夜之后,邹元标提着酒壶到外面打酒。
有了皇帝赏赐的银两,手头上宽裕了些,不用再赊欠酒资,虽说这几天谣言闹得沸沸扬扬,可是最后澄清了,自己的名望好像更上一层楼。想来想去,邹元标发现自己没什么损失,愈发搞不清小皇帝和阉党的意图。
来北京也有一段时候,官复原职却被告知不需要这么着急工作。北方士林的一些头面人物全都来接待,一些后辈拿着文章来找他品评,邹元标虽然没有工作,一些应酬却比工作还忙。
到了离住所不远的一处酒家,自从天启初年再次进京为官几年里,邹元标就和这里林老板相熟,酒家的牌匾就是他写的,每次买酒的时候富态的老板会满脸堆笑亲自给这个士林领袖倒酒。
而那个时候,邹元标这张高傲的死人脸不会变,付完帐就走,暂时没钱也会仔细让老板记账,绝对不会对他假以辞色,但这个林老板反而觉得是莫大荣耀,因为南皋先生肯来他们酒家买酒。
只是今天的到来,那个酒馆老板的表情有些怪异,邹元标最近几天被谣言搞得神经衰弱,脸上就有不渝之色,心想不会你也信这些桃色八卦吧。
就在邹元标在柜台上把铜钱排在柜面上时,酒馆伙计突然拿起门板来关门,动作非常快,这让邹元标这个混迹老狐狸产生警觉。
“林老板,这是何故?”
邹元标皱起眉头,我还没走呢,你关什么门。
“南皋先生,实在不干小人的事,九千岁想见您。就在楼上雅座。”
那个林老板陪笑着,点头哈腰给邹元标赔罪。一个伙计在关上门后,手握着一盏油灯来到邹元标身边,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是东厂的三档头东方不败。
“干爹在楼上等南皋先生,非是干爹愿意如此,只是怕影响先生的清誉,但又有大事和先生商议,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南皋先生见谅。”东方不败和几个假扮伙计的番子给邹元标行礼。
“刚才有一两人在监视先生,被我们的人给处理了。”其中一个伙计说道。
“也罢,且看魏公公有什么话要跟老夫说。”邹元标沉默数秒,不动声色的说道。也没有问是哪些人在监视自己,放下酒壶整整衣衫就抬脚上了楼梯,气派非常大。
听到邹元标说出魏公公三字,东方不败舒了一口气,从这个称谓看出来邹元标这老滑头至少不会和干爹掀桌子。
东方不败是真的怕和邹元标闹翻,这大明朝堂里的事,好多不是刀子可以解决的。
邹元标上了楼,就看见楼上的雅座里只有一张桌子,数碟小菜,两副碗筷酒杯,一壶酒,还有一个身穿貂皮大氅的楚大公知。
天寒地冻,看到楚大公知华贵的装束,邹元标觉得自己更冷了。
“久违了,南皋先生。”楚大公知起身拱手道。
“此间没有外人,督公和老夫也不必惺惺作态,有什么说什么。”邹元标冷冷道。
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毫不客气。
“正该如此。”楚流香笑道。
“年前的辽东大战,督公运筹帷幄,大败建奴,老夫在家时听闻捷报,也是高兴得大醉三天。这一杯,老夫敬你。”邹元标说完,一饮而尽。
邹元标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他馋酒了,找个名目来喝酒。
“南皋先生心胸开阔,咱家一直是佩服的。”
楚流香笑道,也陪着喝了一杯。
这“心胸开阔”四个字一出,邹元标的脸马上变得难看。尼玛什么是心胸开阔,你才心胸开阔!你们全家都心胸开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用谣言把老子逼成这样,想几句话就蒙混过关,门都没有!
邹元标狠狠的把酒杯往桌上一顿。
“老夫一向公私分明,你魏忠贤对大明有功,邹元标敬你一杯,但自我进京以来,有无耻宵小在编派老夫和江南任家的谣言。督公执掌厂卫,密探遍布天下,可知道是谁?”邹元标冷笑道。
“指使编派南皋先生谣言的,不是旁人,正是咱家。”楚大公知也不废话,指着自己鼻子直接承认。
“好好好,督公倒是快人快语。”邹元标这时候不怒反笑。
“南皋先生说不必惺惺作态,有什么说什么。咱家自然不用和先生玩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浪费时间。”楚大公知叹道。
一个是东林党三君之一,一个是阉党的大魔头,两个人没交情,当然容易这么谈话。不用刻意顾及对方感受,反倒谈的比较痛快。
“我邹元标的事情暂且不提,皇上召老夫和叶阁老梦白回京,梦白居北直隶高邑,应该比我和叶阁老早一步到达京城,为何这一个多月时间里,音讯全无?!眼下赵家的人求告无门,士林里人心惶惶,不要说督公完全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