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在父母的身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痕迹了。
杨万里的家境并不好,他在外读书,父母则在家务农,又接着不少的手工活供他读书,为了给家里维持生计,为了为家里减少负担,他常常在假日离校到外面寻找兼职工作,对于学校所需,他辛苦一些总能够勉强维持,但这些依然不足以使得他的家庭变得宽松富裕,眼看着父母随着岁月容颜侵蚀,杨万里心中在痛,也在急,他迫切地想要成功,想要拥有事业,想要将父母身上的那一副沉重的担子,接过来。
他觉得自己的肩膀已经足够宽大有力,只是因为还没有找到一根适合他的扁担,所以他还没有办法稳定地将那负担挑起,可是他一直在做着准备,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为此也早已……迫不及待。
身为人子,最为害怕的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看着父母一年接着一年地老去,看着他们耳鬓华发丛生,杨万里心中着急,同时痛恨自己,为什么自己还是……没有能够成功,为什么自己不能让自己的家庭过得好一点,让自己的父母生活得舒坦一点,只要还能看到父母轻松愉快的笑容,就算是让杨万里现在放弃所拥有的一切,他也心甘情愿。
上一世最为痛苦遗憾的便是,没有能够见到双亲的最后一面,这一世让杨万里觉得有弥补的机会,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过,会是以如今这样的形势,他……到底还拥有着什么?
“孩子,你的手……”母亲许莲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儿子脸上的复杂和依恋,只是一眼,她便已经可以看出,自己的儿子身上到底缺少了一些什么,那空荡荡的袖子,让她觉得自己心上的肉似乎都缺失了一块。
杨父杨千雄也是目光向着杨万里的左边袖子看去,只是他并没有说出什么关心的话,只是看着杨万里,一贯威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道:“回来……就好。”
不管是什么样的变化,都已及不上这四个字,没错,回来就好,回来见父母一面,一直不就是杨万里从上一世直到现在,一直不变的愿望么?
“我回来了,爸,妈。”杨万里轻轻地,慢慢地,似乎是害怕自己的父母听不清楚,似乎是害怕自己说不清楚,也似乎是害怕自己……想不清楚。
他一直所想的,可不就是回来么?
杨千雄双鬓华发早生,许莲的脸上更是有着虽淡但依然明显的皱纹,但是他们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眼中的和蔼与欣慰总是无法遏制地流露出来,他们又何尝不是……千思万想只为了等待自己的儿子回来,只为了见他一面?
许莲来到杨万里身前,轻轻地为他擦拭着眼泪,杨万里一动不动,似乎是怕自己一动就会惊动那此时轻轻地拂在自己脸上,温柔地为自己拭去泪水,但却略带有些冰凉的手。
许莲托起杨万里的左边衣袖,一时忍不住眼泪便落了下来,杨万里伸手,手却停在半空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去为许莲擦拭泪水,只是轻轻一笑道:“妈,您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我的左手就可以恢复过来的。”
许莲一怔,抬头定定地看着杨万里,她触及到杨万里有些复杂与深邃的目光,甚至带有些沧桑的感觉,这样的目光有些陌生,似乎看透了一切,让她的心神一震,过了一会儿终于展颜一笑,但却带着一丝勉强开口道:“万里你……你真的是万里吗?”
杨万里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自己的父亲,又看向自己的母亲,重重道:“爸,妈,我真的是万里,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们啊。”
这一句话,把他两世为人带有的沧桑之情全部表达了出来,虽然在杨千雄和许莲两人看来杨万里似乎变化不小,可是他们再无任何疑虑,眼前的这人,便是自己的儿子杨万里无疑。
杨万里回来了,回到了家乡,并在自己家里住了下来,转眼间几天过去了,这几天里,他与自己的父母聊着天,谈天说地,什么都说,听着许莲的唠叨,他不厌其烦,看着一向威严的父亲,他更是主动地找着话题聊天,而杨千雄竟也不再如以往一般惜字如金,与杨万里交谈着,竟是似乎比许莲还要更有话说。
这在以往是难以想像的,且不说许莲与杨千雄对爱子叮嘱谈心,让杨万里这样一名青年学生与父母说着这么多的话,这是极少出现的事情,上一世的杨万里在这个年龄可是比杨千雄还要沉默,一般都不愿意跟父母说太多话,即便在他的心中,他的父母远比自己要重要得多,可是出于各种原因,各种心理,他与父母之间就是没有太多的话说。
只是在过去了多少年之后,在父母与他阴阳两隔之后,他想要再听到父母的声音,却是太难,常常后悔着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不多听听母亲的唠叨,不多听听父亲的叮嘱,这一世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放弃这样难得的时光。
“妈还记得啊,你小时候呢,你可是比任何一个小孩都要早学会走路的,而且当时也没人教你,妈妈就在这门外织作,而你自己竟然从婴儿椅上爬出来,然后走到妈妈身边,当时你这淘气鬼,可把妈妈吓了一大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