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童什么时候消失,单眼阿四已经不知道了。他现在思绪混乱,刚才二叔的返魂嘱咐,依然众多事情无法理出头绪。这也难怪,他本是常人,苟存性命于乱世,这次回乡,从一开始就显得事非寻常。而这些事情已经超越了他平日的见识。尤其是最后二叔的嘱托,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不可企及的难题。二叔对于他能否完成他的嘱托,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最后交待他去找寻幽冥镖局,算是指引。他现在异常遗憾的就是既然盲童是幽灵镖局派来的,那是否可以问他能否助阿四完成二叔交托的事呢?阿四转念又否定了自己,按二叔的说法,这事非同寻常,干系天下苍生,盲童有多大神通?
阿四回到厢房,按照二叔的说法,灵堂内藏有不少金银财宝,以助他完成他的托付。他仔细地翻了一遍,一无所获。除了那副棺木,连纸人他都拆开看了,未见什么金银珠宝。阿四觉得,唯一能藏的恐怕就是在棺木里面了。但是棺木上面的封印,让他不敢妄动。包括灵位写着什么,他不认得字,亦怕有所闪失。他想道,若二叔知道我找不到,必然让盲童再给我送信告诉我,如果贸然动了灵堂物事,反而怕对二叔不利。又想道,寨里面懂阴阳鬼事的也就阎道士一人,或者问问如何做好。但二叔嘱咐过此事事关重大,询问阎道士似乎又怕泄露过多机密。他唉声叹气,对完成二叔的遗愿感到无可奈何。不过,对于二叔的遗愿,单眼阿四是铁了心要助他完成的,他觉得人生在世,一事无成,如果连此事也尝试不了,则此生虚度了。
匆匆三日过去,阿四偕同几个乡亲,携上阎道士交代的香烛、供品,来到真武观找阎道士替二叔做法事。
真武观位于鹰鸮寨东北的一座小山丘脚。土家族除有自己的鬼神图腾外,自清代以来也受到中原道家众多影响。所以,土家地区的道观并不罕见。而且,土家丧葬除了用自己传统的丧葬仪式,也经常找道士摆法场,做法事超度亡魂,两者并不相悖。
阎道士偕同众弟子已在等候。其实他的徒弟也没有几个,都是附近穷苦人家无以生计,混到道观求一顿饱饭而已。阎道士亲自开坛作法,先取水,洒净,请圣,拜忏、安位、解结、散花一一按顺序下来,历时近个时辰。
礼毕阎道士唱起青词:“炉香乍热,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处处结祥云。诚意方因诸佛现金身。南无香云菩萨摩诃萨。
道场当中挂着八仙图,配有“法通三界”的巨幅大字。其用意是希望八仙能救度亡,升入天堂,成为神仙。阎道士引领阿四逐步叩拜,诸道士也念念唱唱,跋、鼓木鱼齐鸣,阎道士放开喉咙,唱起安灵歌。阿四端着灵牌绕着棺木一周。然后跪地叩首,他心中默念:“二叔啊,你所嘱托之事,阿四虽然没用,但自然会全力去做,去替你完成,求你在天之灵,保佑阿四逢凶化吉。”
绕棺完毕,就有几名乡人上来开跳丧歌舞。
“哪怕你帝王将帅,也难免土内藏埋,哪怕你高官厚禄,无非是一坟棺材。”
唱至此处,众人忽觉一阵怪风吹入观内,吹得道场内诸供品蜡烛七零八落,乱流窜动,风声凄厉,有若呜咽。羊角之风,久久不去。
阎道士神情大变,立马捏个法诀,朗声道:“
“人生命尽总难逃,纵是寻仙也徒劳,犹如兰蕙遭雷打,恰似娇花被风摇。罢了罢了真罢了,此生原是一春草,平凡春草谁不老?秀青秀来高青高。”
“信众饶正途,好生归去,莫生是非。”他盘旋一周,追风状若疯癫,不断重复那几句话。
那怪风声势渐弱,却袅绕不去,吹得招魂幡猎猎而动。
阿四心念一转,走到供桌前,低声祷道:“二叔,你嘱咐我的事,阿四虽然无用,但这次历尽千辛万苦,也要替你达成。你好好安息吧。”
那怪风依然不息。风声又转凌厉。仿佛满含怒意。阎道士跟阿四说道:“看来你叔有心愿未了,你这次替他超度,恐怕他自己是万万不想的。”
阿四道:“那如何是好?他也不听我的说法。”
阎道士又向天吟道:“凡尘多苦厄,子孙自蹉跎。黄泉路慢走,还请喝孟婆。若此次超度,有违你意,子孙必完成你心愿后,再摆道场,老道亲送你上路。”
说罢此话,那怪风似有所感,扶摇而上,渐渐平息,终于不见。
“阿四,这次超生法事,看来不遂你叔心愿啊。”阎道士肃然道。
阿四道:“唉,为人子侄,想他孤苦无依,谁知如此?”
阎道士道:“阿四,发生这种情形,我就跟你好生说说。你叔并非常人,老道虽然陋居深山老寨,却还有一双明眼,你叔和我们份属同行,老道这几下道行,跟你叔比是拍马也追不上,当日我看你二叔家宅,就知道是高人所为。看来你叔的死,是有大蹊跷。而你叔应是死后不甘,刚才不愿超生离去。”
“那现今怎么办好呢?二叔在天之灵,似乎十分不高兴。”
阎道士沉吟道:“你二叔没留下什么遗言,你自己想想他有何放不下的事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