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银花沉默,隔着一张桌子像是瞪着什么怪物似的瞪着白术,良久,她又忽然笑了,掩着唇道:“你可别逗我了,这哪可能呢……你和少爷那八竿子打不着边的——”
“谁说八竿子打不着边了?锦衣卫隶属都尉府,打从年前西决皇子盗走神机营火铳设计图一案开始,锦衣卫便没了以前的地位,从此我们就是上下属关系,他发号施令,我替他跑腿,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白术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牛银花,“西决皇子那案子就是君长知办的,当时他把我压进大牢一阵折腾的事儿没脸跟你说吧?你可以事后问问他有没有这回事,后来,我是姑娘的事儿也跟着被拔萝卜带泥地带出了,欺君死罪,你以为我怎么逃过去的?”
白术顿了顿后,眼神微动,而后直视牛银花道:“是他把我从大殿上抱出去的。”
一句话语落,坐在桌子边的白术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副麻木的样子。
整个屋子里安静得可怕,牛银花还保持着之前那姿势没动,她盯着白术,就仿佛是要活生生地要用眼神儿将她看穿——啊,大概是这样的,如果现在在场的人换做是纪云或者君长知或者周围的随便一个人,就能一眼看穿她这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的话漏洞多多,但是现在在她面前的只是牛银花,而白术却是受过锦衣卫那些师父们的专业训练的。
她不可能被牛银花看穿。
更何况,她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没有详细说当时的情况,留下了很多遐想的空间给牛银花而已……
而白术却显得一脸淡然,她说完之后,甚至还微笑起来:“感情这种事情,总是说不好的,可能最开始他对于我来说只是愧疚,便总想着照顾我,毕竟是差点在大牢里弄死我……但是后来朝夕相处——”
“别说了!”
牛银花飞快地打断了白术。伴随着“呯”地物体落地声响,小小的瓷杯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一片碎片飞溅到白术的脚背上,她垂下眼低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将脚缩回去,却也是配合地闭上了嘴。
“你……我早就同你说过,我喜欢他!”牛银花双目怒红,指着一脸面瘫的白术,一张清秀的小脸此时憋得通红,眼泪迅速翻滚上来挂在眼角边要掉不掉,“你明明知道——明明早就知道——我当你是亲人!在这央城无依无靠,总是跟少爷打听你想着你,因知晓你不高兴重复用那月事来时用的东西,每个月早早就替你缝好那些东西托人带进宫里……这些事儿都罢了,我便是当你是唯一的依靠,而如今,如今你却——”
“银花……”
“我不叫牛银花!”小姑娘瞬间提高了声音,还带着稚气的嗓音因为愤怒变得异常尖锐,“不是早告诉你别叫这个名字——”
白术叹了口气:“抱歉,我暂时没改过来,毕竟那是爹娘给的名儿,我以为你——”
“你不是也告诉别人你叫什么白术而不是牛狗娃!装什么正经!”牛银花失控地尖声道。
而她的声音抬高,似乎在后院的其他人也听见了,当感觉到有人鬼鬼祟祟靠近,白术微微蹙眉——只不过那些个下人倒是没什么心机,靠上来便靠上来了,那影子投在了窗子上自己也不知道,不等白术开口牛银花便也看见,疯了似的砸出手中的杯子,大吼道:“都给我滚!”
杯子砸在门上发出“啪”地一声巨响,又一次地四分五裂。
那贴在门上的声音“咻”地一下就没了。
白术坐在桌边不急不慢地拿过那已经倒满了一杯还在冒着蒸蒸热气的热茶喝了一口,然后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暴跳如雷早就哭成了泪人儿的妹妹,而此时,牛银花忽然打了个哭嗝儿,凑上来,一把抓住白术的手腕,结结巴巴地说:“……姐,我求你,就这一回,你不要跟我抢——你向来对我好的,也总是不跟我抢东西,那时候我们都要饿死了,你都愿意将找到的莲子跟我分……你没有少爷,你还能做皇后呢,你要是带少爷走了,老爷和夫人怎么办,他们肯定也活不了,算我求你了,就算是为了少爷……”
白术垂下眼,看着牛银花。
那双黑色的瞳眸之中从头到尾未曾有过哪怕一丝丝的波澜。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家妹子那张湿漉漉的小脸:“放心吧,你们都会好好的。”
她缩回了手,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使我离开了也一样。”
言罢,她冷静地将那杯热茶一饮而尽,将自己的手从牛银花的手里抽出来,因为用力过大,小姑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在这空当,白术从桌边站了起来,将杯子一放而后道:“我今儿来就是通知你这件事,你也别跟我闹——”
“白术!”牛银花失控地将整整一壶滚烫的热茶扔过来,“你还要不要脸了!”
同时,白术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那壶对她构不成威胁的热茶拨弄开,任由它摔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动,然后她微微眯起眼,看着牛银花——见那张漂亮的小脸儿上挂满了伤心失望至极的泪水,终于脸上露出稍稍有不忍的表情,从怀中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探过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