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郁律不是当日那个懦弱怕死的青年,王烈又何曾是当年那个屈身于征北城中的乱世兵卒呢?
能一步步从小兵到封侯拜将,王烈是多少大晋男儿心中的英雄;但谢艾却明白,王烈的志向绝不是如此。
真要想裂土为王,王烈现在就可以这么做,而且可以是名正言顺的请下司马家的一道圣旨,毕竟他是当今至尊的兄弟,是大晋的功臣。
就算今日王烈要割据北方称帝,也有九成把握,先不说他手下已有近三十万精锐强兵,就算是北地的刘琨、祖逖忠耿,能为了大晋与王烈翻脸,但实力上的差距是不可回避的。
而且现在江左势力已经被王烈横扫,掌权的几个家族本来就不是晋室的肱骨忠耿,到是盼不得王烈能早定九鼎,那时候他们也能算是开国元勋。
毕竟大晋立国不过百年,所得人心有限。
只要是汉家正统,能给他们带来安定和实际的利益,江左的汉人是不会拒绝王烈的。
其实,就在王烈横扫江左,荡平王氏、司马氏和附庸于他们势力的士族势力的时候,就有人猜测王烈会在什么时候选择自立?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王烈却一直没有做出什么表示,甚至对来自陶侃的斥责,说他是心怀野心的乱臣贼子也不予置评。
反而在留下一部军马,命谢鲲掌管江左政务后,就返回了幽州。
而在返回幽州的路上,王烈还顺便和豫州的祖逖达成了共识,他上书长安朝廷,请他回建康协助谢鲲共同主持江左大局。
祖逖孤身渡江,本就是为匡扶晋室,收拾河山而来,自石勒覆灭后,北地局势渐稳,已经不需要他再为之打拼;更主要的是。当年祖逖离开江左,也是受了王敦的排挤,现在有机会回去,自然应允。
于是,王烈才回幽州。祖逖业已返回建康。长安朝廷更是应了王烈上奏所请之事,封祖逖为镇东大将军,统领扬州、交州军务,同时封谢鲲为御史大夫。领扬州刺史。
此令一出,天下势力就愈发摸不透王烈究竟意欲何为。
毕竟,这是一个乱世,是一个手握兵权就有可能自立的时代,多少人的野心都被点燃。他们自然无法理解王烈为何将大好的江山让给别人?
但祖逖回到江左后,曾在一次宴请江左官吏的酒席上说:“天下英雄,皆为利往,王使君也如此,但他心存高远,所思所想非我辈可及。”
而远在太原的王烈恩师刘琨知道这个消息后,却只是笑笑:“非王明扬不足矣如此。”
这些事、这些话,在市井眼中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但落在一直跟随在王烈身边的谢艾眼中、耳中却如电闪雷鸣。
他一身所学。前十几年来自天赋刻苦,这些年却几乎都来自王烈教导。王烈不曾告诉他什么做人道理,也不曾刻意传授给他兵法谋略,只是时时事事将他呆在身边,有事也大都与他商议。潜移默化中,王烈的思想已经影响到了正处于成型期的谢艾。
谢艾本身又是思想灵活,不拘小节的性格,对王烈那些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只有佩服和惊叹。全无怀疑。
也因此,谢艾眼中的王烈。或者说谢艾眼中的王烈之志,那是扶摇九天的鲲鹏。
天子算什么,说来说去不过是天的儿子,就算取代晋室,也不过是给老天换了一个儿子而已……与其那样,不若就鲲鹏,冲破九天。
谢艾曾迷信诸葛,认为自己聪明堪比诸葛,但他同时也相信,模仿的永远不是最好的,而自己主公王烈对天子都不屑模仿,那么他能看上眼的就只有更辽阔的天地了。
这些想法,谢艾不曾向王烈求证,也不会和别人说起。但今日,王烈当着他们的面,和拓跋郁律许诺将来,却是让谢艾笃定了这些想法。鄯善一国,临海以西的西域数十国,千里之土,王烈尚且能让给别人,这大晋还有什么是王烈在乎的?
要知道自当年铁弗刹、林海、冉瞻率领五千多骑军组成的“狂澜西军”平定鄯善,鄯善国主元英写下降书,并交出了大晋封赏的归义侯印和青紫绶。让铁弗刹、林海和拓跋郭落率两千鲜卑骑军、五百狂澜骑军留守西域,成立西域通商府,归大晋西域都护府管辖,但实际上统领都护府大小事宜。
后来,铁弗刹、拓跋郭落为助拓跋郁律争夺草原,先后回到盛乐,鄯善实际上只归王烈手下林海所掌控,实际上就等于是幽州的“飞地”一般。如今,王烈说把它送人就送人,可不是空口白话这么简单,谢艾作为王烈的心腹,明晓一切府内军机内务,他知道王烈早就命人起草好这样一份文书,只待一切尘埃落定,就和拓跋郁律再次缔盟此事。
因此,现在谢艾心里只有对王烈的无限信服。
他只想帮助王烈达成所思所想,看一看王烈曾经说过的远方,看一看曾经在一次酒后豪情万丈的指着遥远的东方描述的新大陆是什么模样。
那时王烈曾言:谢艾,这东边是大海,大海的尽头是一片比大晋还要辽阔的大陆,我们要去那里,你想跟我去么?
谢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