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聆见无痕一行人进屋去,方才还无辜至极的神情顿时有些颓然。他是奉命要假扮楚君澜,只不过,不是奉秦霖的命令,而是慕晓的命令。如今无痕对秦霖与沈祤岑这般言语,倒是让奉命而来的凌聆无故多了份负罪感。
秦霖瞪了他一眼,对沈祤岑摊了摊手:“这下该如何是好,莫非真再回慕氏去?”
沈祤岑笑了笑:“回慕氏?现在的慕氏还有定居么?”
“是阿,皇上登基那日便把将军召回京城,慕氏一族之人虽还大有人在,不过已散在天下各处了吧。”凌聆附和道:“也不知方才我自称新一任守城护法会不会被识破……”
沈祤岑轻抚腰间的诀尘剑,那是二十余年来慕晓唯一送给他的东西,目光似水般柔情,掠过身旁冰凉的气息:“这可说不准,谁说慕氏不镇守边境,就不可以有守城护法了?真正的慕氏有哪些人在,在何处日益壮大,除了慕氏之人,旁人是半点都不清楚的。”
“可我们奉主上之命来协助无痕,如今……”
沈祤岑轻笑一声打断秦霖未说完的话:“无痕只怕是早将我们的把戏看穿了。”
“此话怎讲?”
“无痕与主上的故友,慕氏一族的事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何况主上从不懂得公私分明。他方才那般气愤,不过是因为要为风流讨个说法,所以我们只管当作今日之事不曾发生,继续在这赤逸府里守着本分便是了。”沈祤岑还是笑,对于无痕,他觉得自己从前小看了:“知道无痕方才为何要你问他三个问题么?”
秦霖应声摇头。
沈祤岑道:“他知晓我们对他与风流满存疑问,为了消除我们的戒心,让我们多给予些信任。那么你知道,为何他问我们的问题,都是我们不愿意回答的么?你知道为什么,他即使问了,也不求答案么?”
秦霖咬了咬唇,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是因为,他性子不容许自己吃亏,被我们这般怀疑,他总归是要讨回些颜面的,问那些问题,让我们落了个尴尬,也算解他的怨气。”
沈祤岑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算是这样,不过他不是性子不容许自己吃亏,是他尽管聪明,也还是小孩子脾气,你年少轻狂时,被别人看低了,莫非咽得下这口气?”
秦霖弯了弯唇角,却不否认:“所以,他问我们的那些事,他都是知道答案的么。”话虽如此,语气却丝毫不感疑问。
沈祤岑站起身来,揉了揉微微酸痛的脖颈,笑道:“只怕他是觉得不公平罢了。他隐瞒我们,我们如此怀疑,我们也在隐瞒他,他洞察一切却依然相信。秦霖,错不在他。”
“我知道。”秦霖也笑,目光却是望着一旁的凌聆:“你阿,这下可把我与祤岑给害惨了。”
凌聆对着她吐了吐舌头,沈祤岑还是笑:“我想,无痕也该知道凌聆是受了谁的指使。他方才最后的那几句话,不就是暗暗告诉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上么,何况你秦霖也不会那般无趣。”
秦霖也笑,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沉默。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分明可以回眸便锋芒盖世,却偏偏要遮挡住自己,默默无闻虚度光阴。就像整个江湖中速度仅次于易晨曦的风流,他从来都说自己武功差,每每遇上了什么都站在一旁抱臂围观,也不知是习惯了谦逊不愿意被人知晓,还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你说,无痕的功夫,比风流如何?”秦霖轻声问道,想了想,又话锋一转:“皇上是他们的二师兄,宸亲王是他们的四师兄,易晨曦是大师兄,无痕排行第四,风流是小师弟,你,想到什么了吗?”
沈祤岑将秦霖后面的几句话搁了搁,道:“并不是师兄就一定要胜过师弟,不过,我们也未曾看过无痕出手,他的身手依旧未知。”话毕,似是在斟酌秦霖方才的话,良久良久,望着前方都未出声。
“祤岑?”秦霖侧了侧头,轻唤道。
沈祤岑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对秦霖抿了抿唇:“那些事情,还是不要再去猜测的好,想必现下无痕对我们是失望透顶,况且,他已经仁慈义尽了。”
仁慈义尽,秦霖在心里反复呢喃这个词。她承认,错在她,可却也觉得委屈。毕竟,凌聆假冒楚君澜之事,她先前毫不知情。她只是想让慕晓在旁人心里变得完美无缺。
沈祤岑拍了拍秦霖的肩,唇边是一抹淡淡的笑:“放心放宽了吧,回房歇着便是,如何面对姒祁就看你自己了,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不要把话说得太狠了。”
“真的不走?”秦霖微微错愕,她素来害怕尴尬,方才发生了这等事情,还要她与鄢姒祁同住一个屋檐,举手投足都能望见对方,她怕自己接受不了。
沈祤岑点点头,不容抗拒:“不走,为了这一年多来的情分,也为了……完成主上的使命。”
说是使命,可沈祤岑与秦霖自始至终都不知慕晓为何要派她们二人来,慕氏之人那么多,光是眼前的凌聆,在武林中也早已罕有敌手,可偏偏,派来的是与自己最亲近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