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何花儿怯怯地喊了她一声。
“诶…”何瑞玉一双丹凤眸子滴溜溜在何花儿手中提着的空瓶子上打了个转儿,态度越发和蔼可亲起来,“往日里你们农忙,姑也不好让你们放下手头的活计来。今日难得,快进来坐坐、喝口水。”
说着,也不管姐儿仨愿不愿意,一径把人往铺子里拉。
她那铺子还算宽敞,店门口摆着各色米粮。进门是一个柜台,柜台后摆着几个大油缸子并七七八八的酱醋坛子。铺子里请了个打杂看店的伙计,在一边验收货物。
姐儿仨进了铺子,也不见何瑞玉倒茶递水的,只拉起了家常,“你小姑丈还就那样,常年天南海北地跑生意,也不着家。你彩凤妹子让她奶接了去,如今不在铺子里。她可是老念叨你们呐。”那顾彩凤是她唯一的闺女,性子安静,倒自小与何家姐儿仨处得好。只是娘胎里带的弱症,身子一直不大好。
“彩凤身子好些了吗?”何花儿与顾彩凤很是亲近,这时见她说起,忙问。
“就那样,娘胎里落下的毛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治好的,得养着。”何瑞玉答,神色却淡淡的,浑没有说起自家闺女病情时的忧虑与关切。“你爹你娘还好吧?”
何花儿乖乖回答:“都好。”
何瑞玉眼珠子一转,盯着何莲儿看了一会儿,“我这二侄女儿可是个顶有福气的,本来姑听说了吴家那摊子麻烦事儿,心里老为你揪着似的。好好一个女孩儿,长得又水灵。若早早在庵子里耽搁了,可不一辈子都要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了?你说这吴家咋就忽然改变主意了呐?莫不是你们将欠人家的钱都还上了?”
何花儿正要说什么,何莲儿暗地里扯了她一下,接过话头说:“姑,吴家是顶厚道的人家,便是让俺替那吴三小姐去庵子里修行,不也带着好意,让俺有这天大的福分去侍奉佛祖吗?只是别人家门第高深,忽然就改了主意。内里是什么缘故,咱们寻常庄户人家哪里晓得?”
何瑞玉听她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倒显得自己方才那话暗地里编排了人家似的,面上便微微有些发红。那吴家是镇上的大户,随便来铺子里采买些油盐米粮,都够她家数月生计的了,她往日里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哪里敢说人家半分不好的?这时只能讪讪地称是。
眼看探不出什么来,便单刀直入地问:“今日来镇上,是要采买油盐?”
“不是,是咱家的油壶破了,咱娘让咱们来镇上找匠人修补一番呢。”何莲儿道:“三姑这儿事忙,咱也不好太打搅,这便告辞了。”说完,拉着她姐和小梅的手便要出门。
“你这孩子,急个啥?”何瑞玉嗔怪了一句,不依不饶地拉住何花儿,“既然来镇上补油壶了,哪能不打点油回去?庄户人家,日子过得再勤俭,这个却是不能少的。又到了姑的铺子里,更不能空手回去了,不然传出去像啥样子?姑都给你们想好了,油壶你们先拿去修,姑另找个壶给你们打油,留个五文当押金也就是了。亲戚里道的,原本也不该朝你们要这钱,可这油壶是别的客人寄放在这儿的,先给你们用,还得跟人有个交代不是?待下回你们来镇上取油壶,把姑的壶还回来,这五文钱还是原封不动给你们的。”说着,拿起一个破旧褪色的油壶便要给她们打油。
真是好一番算计,就那破油壶子,还敢让她们压五文钱?买个新的也不过四文钱好不好!只怕是打定主意到时候故意挑拣她们,嫌她们把壶弄脏或是弄坏了,想讹她们把壶买了吧!以何瑞玉的为人,这完全有可能。何莲儿一阵冷笑。忙抢上前一步阻止她,故作惊讶道:“姑也是做小本生意的,哪里好白给俺们油?俺们要拿回家去了,别个知道的,是说姑你对亲戚厚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故意占亲戚便宜呢!”
何瑞玉面色一阵青白交错,手里拿着油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何莲儿这丫头摆明是拿她话里的漏洞来堵她。她是打算把这酒壶五文钱赖给这姐仨,可没说白送她们油啊!这一壶子的油,好歹十文钱,她不得亏死?
只得讪笑着说:“还是你这丫头明白事理,不瞒你们说,姑这铺子啊外人看着还光鲜,其实这两年的生意是越发难做了。你们看,外头一条街上,就开了有三家粮油铺,将个客人分薄了不少。你们姑我也是勉强糊口。”
“可不是?咱们知道姑的难处,哪好白要你的东西?”何莲儿善解人意状,“咱们这就走了,不麻烦姑!”说着,也不管何瑞玉有啥反应,赶紧着扯了自家阿姐和小梅就出了顾记粮油铺的门。
姐儿仨走出老远,才松了口气。
“还是你机灵,要不然,三姑定会把那破油壶子赖给咱们。”何花儿摸着胸口说。
“前前次娘来,她赖给咱娘一个破葫芦,问咱娘要了三文钱!前前次爹来买糯米给娘熬粥,她拿着沉米当糯米卖,害咱家整整吃了五天的霉米!”何梅儿愤愤地申诉。
“这样的人,有多远离多远,哪里还有送上门让她宰的道理。俺看她这样,完全就是杀熟啊!”何莲儿总结。
“杀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