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上吴越船队的熊熊大火直到黎明时分方才慢慢熄灭,吴越中吴节度使钱文奉眼睁睁地看着五十余艘大船从眼前消失,气得手足冰凉,几欲吐血。
不过,此时此刻,想吐血的绝不止钱文奉一个。在寿州城下,同样处于欲吐血状态的还有李谷及一众大周官兵。
天色刚亮之时,寿州西城门头两侧竖起了两个高杆,杆顶绑着两个人,正是林枫昨晚抓到的两个细作。两人的嘴都被堵着,身上还不停地向下滴血。他们的脚上,分别绑着一条长长的白布条幅,上面写着鲜红的大字:
“偷鸡不成反蚀米,何苦来哉?”
“赔了夫人又折兵,白费心机!”
那些字写得筋骨迸现,神采飞扬,正是书名满天下的韩熙载同志的“八分书”体。
闻讯赶至的李谷和赵匡胤两人相视一眼,眼中全是凄苦和恨意,虽然远远地看不太清楚,但也可以确定,这两人正是他们精心挑选的高手,本想让他们趁着昨天的两军乱战混入城中,结果一上来就被寿州军揭露了出来!
此时,寿州守城士兵一看对方将领出来看稀罕了,立刻将更多的白布条幅从雉牒上垂了下来,这一次字体全部变成了粗粗的黑字——
“敢伤我一兵者,必十倍还之!”
“敢欺我一民者,必十倍报之!”
“敢毁我一谷者,必十倍讨之!”
这还是城门口附近比较正规的战争宣言,字体还是老韩写的,但是再向两边去,那些条幅上的话就写得俚语多了,甚至有些粗俗,字体也变得五花八门起来:
“我们有六万精兵、七万百姓,你们就这么想来送死?”
“十万辽兵、十万汉兵正在南下,你们家乡的亲人能保住命吗?”
“南方不适合北方佬,趁着还有命在,留下辎重滚回家吧!”
“小心你的命!死在这里,你的父母谁养,儿女谁管,媳妇谁睡?”
……
史德统看到了其中一条标语,立刻气炸了,指给大家看。
“你们连战连败,损兵两万,郭威知道吗?”
李谷也被这一条差点气晕了,他们的确在昨晚已经向东京送去了报捷文书,轻描淡写己方失利之处,浓墨重彩于成功突破淮河、顺利包围寿州两点,自然遵循了古往今来战报撰写报喜不报忧的不二法门。
这时,寿州城头又出现了新情况,一个身影出现在正城头门的雉牒上,手里似乎举着什么,向这边喊了一句。
因为那个身影是背着晨光,李谷有些疑惑,那人看起来很像韩熙载啊!
此刻,城头上又传来了齐刷刷的士兵喊声:“寿州韩熙载求李帅一唔!”声音连喊了三遍。
李谷闻听,立刻驱马准备上前。
史德统一把抓住马缰绳,大惊失色:“李帅,小心敌人有阴谋!”其他正将也拥过来,不让李谷上前。
李谷轻轻摇头,笑道:“大家请放心!本帅相信林枫做不出什么下作之事,韩熙载兄弟更做不出下作之事!各位将军,莫让寿州人以为本帅无胆!”
听到李谷如此说话,一众正将默默让开了道路。史德统欲跟着上前,被李重进一把抓住了。
李谷轻轻打马,驱马赶至护城河前站定,下马抱拳礼道:“不知韩兄弟有何话讲?”
韩熙载将手中的酒杯高举至头顶,颤声说道:“韩某平生承蒙李兄照顾,铭谢于内,此生永远愧对兄长!今日浊酒一杯,寄托韩某的愧意,祭奠我们的友情!”
说完,韩熙载将酒杯一倾,将杯中酒洒落城下。李谷嗓子一哽,眼角湿润起来,无语地望着这位老兄弟,悲凉之意泛上心头:大国情仇,岂是他们可以改变的?!
韩熙载将空酒杯扔至身后,拔出了腰中佩剑,左手拎起下垂的衣襟,佩剑轻轻一划,割下了一小片衣襟,拎在了手中,高高举起,双眼紧闭,扬声说道:“李兄,你我友情冰清玉洁,天地可鉴,但你我两国交战,从此已是敌人,兄弟厚颜率先割袍断义,你我从此是陌路!”
说完,韩熙载轻轻一抛,那片衣襟在空中翻转了两下,慢慢下坠,悠悠地坠入了护城河中。
李谷痴痴看了一眼那片漾在水面的衣襟,狂啸一声,拔刀出鞘,划下一片军服,顺手抛出,跳上了马转身就走!
《世说新语?德行》曾载,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这就是“割袍断义”一语的由来,后多用于朋友绝交,或者指与看不起的人断绝来往。
韩熙载当众割袍,正是要表明他的决绝,也表达出他誓与寿州军民死守城池的决心。
韩熙载看着李谷离去的佝偻身影,猛然咳嗽了两声,人转身后撤,但一时心防失守,双脚一软,人从空中栽了下来。一直紧盯着他的林枫与风惊云齐步上前,将跌下来的老韩用力抱住。
“韩大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