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遥安听了沈肇的话,霎时明白过来,脸色刷的一下变白,朝门外喝了一声:“将吴婆子喊过来!”
上午,吴婆子从那哨岗小兵处得了通知,说是那庆儿夺马跑了,早就大吃一惊,一直守在厅外,等着王爷回来汇报,一听到施大人通传,腿脚不停地小跑进来,只见施大人厉声问:“庆儿姑娘呢?”
吴婆子老腿儿一弯,跪了下来:“那庆儿姑娘借口在哨岗边做活儿,结果抢了值勤士兵的大青马,跑出了行辕,听那士兵的意思,之前还问东问西的,说什么梁巡抚就这么斩了吕八不合规矩,起码得要同王爷说说,小兵见她是王爷身边伺候的,只当是忠心为主,也多心,没想到却是忠心到这个地步,胆子这么大…看那样子,估摸着,是去拦梁巡抚斩杀吕八了。”
施遥安脸色一变,却听三爷开口:“将梁伯坤叫回来。”
字句尚算稳当,可语气隐隐埋着暗流潮涌。
梁伯坤是梁巡抚的名字。
三爷直呼其名,已证明心内极不平静。
施遥安打发下吴婆子,走出厅外,叫来两名贴身心腹侍卫,交代了几句。
两名侍卫一听,急出行辕。
等待的时光漫长而绷紧,宛如拉紧了的弓弦,到了最后一刻,只差那一声尖利射出的鸣响。
两名身份不一样的男子,一舒衣广袖,一戎装军盔,一上一下坐在雕花圈椅内,心头却宛如烧着同一把火,沉默,不语,寂静厅内,只余下浓重的呼吸声。
施遥安站在大厅门前,不时朝门外眺望一眼等着回音,又回头看一眼厅内的两人。
就算不是两人肚子里的虫,他也猜得出三爷此刻是什么心情了。
别说三爷,就算他自己到这会儿也还没回神,——庆儿姑娘是娘娘?娘娘跑来晏阳了?那天——用火铳指着自己的,是娘娘?
这次能顺利将黄巾党和背后的马头山土匪一网扫净,全是因为娘娘?
大宣朝廷自开国来,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的传奇女子诸多,名妓夜奔、代父从征、女装考功名的,也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可自家娘娘那般金贵的人儿,他怎能够想象,会千里迢迢从繁华安逸的邺京跑来兵荒马乱的晏阳,竟还与黄巾党那种粗鄙低贱的汉子们打过交道,后来到了行辕,也几次差点儿在三爷的眼皮底下被官府的人弄死?
——那么个娇人儿,不怕么?
终于,咚咚脚步声似要踩破地面,渐渐逼近。
月门口,下人大声通传:“梁大人回了!”
施遥安没见到梁巡抚旁边有熟悉的人影,心快要跳出来,大声问:“梁大人,庆儿姑娘可是去找梁大人了?人呢?”
梁巡抚热汗淋漓,叫部将在门外等,大步跨进,愤怒一甩袖,喘着粗气:“别提了,一提就可气!下官押送吕八去菜市的途中,她跳出来多行阻拦,结果被那吕八骑着马挟持抓走了!自己不要命就罢了,害得那吕八也跑了,不过王爷放心,下官已经叫人追了——”
室内空气一滞,除了梁巡抚,三个男人俱是脸色阴如烟霾。
“三爷上马头山前,叫你带着黄巾党暴民先回行辕关押住,你为什么要带去菜市行刑?庆儿姑娘拦你,该是要你等王爷回来先审吧?”施遥安恼火。
梁巡抚鼻翼一抽,嘀咕:“下官重罚,也是为了清民风,整人心……”
沈肇捏住的手掌拳眼一紧,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却见秦王袍角微一翻飞,站起身,静静朝梁巡抚走去,清浅色泽的舒衣敞袖,随着勾紫长靴的踏地前行,迎风飘动,面色尚算平静。
“哐当”一声,梁巡抚吓了一跳,扭过头去,几扇朱红门板被施遥安瞬间关得紧紧,与外界一下訇的隔绝开来,呆住:“施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话音未落,梁巡抚的后脑勺一阵寒凉袭来,还未及转头,只觉一具手掌宛如巨钳打开,从背后伸到前面,牢牢嵌住自己的脖子,顿时阻断了空气的进入。
他的肺内呼吸不进任何东西,脸色迅速涨红,破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王,王爷……”
自从秦王来了行辕,不管私下怎样,表面还是敬自己几分的,自己到底是这长川郡最大的行政兼军事长官。
可此刻,背后传出来的声音,却是梁巡抚从没有听过的语气,夹杂着从幽深寒潭里升起来的冷气,活活能将人冻得汗毛竖立结冰:“追到了吗?”
才四个字而已,若是光听内容,好像只是平常的询问,并无半点情绪。
可搭上这语气,却叫梁巡抚不寒而栗,男人说的话越剪短,让他感觉到越是可怕。
随着指劲的加重,梁巡抚脑子一片空白,眼球充血,大片血丝盈满了眼眶。
玉扳指亦贴在他脖子上。
他能感受到秦王指腹的冰冷胜过全无生命的扳指。
手指再朝内紧个两三毫,他知道自己就脉断筋爆,彻底玩完了,男人没有下足死手,尚留一丝空气给自己,只是为了想听完自己的回答。
短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