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善宝找到萧衍的时候,萧衍正在给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施针。萧衍身子一直不大好,又因为一整夜都没有休息的缘故,现在连拿着针的手都是颤抖的。他右手食指跟中指紧紧夹着一根银针,想在小女孩身上找准穴位,可尝试了好几次,却都不敢轻易地将针刺进去。
他只觉得浑身发寒,连眼睛都有些花了,看不清东西。
旁边洪方也急得跺脚,他堂堂一条硬汉,急得差点没哭出来,只求着道:“世子爷,您休息休息吧,您要是再这样下去,属下真的怕您会坚持不住!村民的性命固然重要,可再怎样,都是比不上世子爷您的!”
萧衍缓缓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方才觉得好些,可捏着针的手还是微微颤抖着,他努力地想使自己稳住,可根本不行。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恨自己的,恨自己有这样一个没用的身体,恨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白白学了那么多年医术,却不能在关键的时刻发挥所长。
他紧紧抿着惨白的薄唇,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微有些呆呆地望着躺在床板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已经没了血色,可能因为难受的缘故,嘴里轻轻哼着,渐渐的,口中就吐了白沫来,瞧着样子,怕是不行了。
旁边陪着的两位老实巴交的村民是小女孩的父母,眼见着自己女儿快要死了,都紧紧将女儿抱在怀里,哭得很是伤心。
萧衍有些无力,将手轻轻垂了下来,只呆呆望着眼前的情景。这样的一幕他觉得有些熟悉,他又想到了很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十多年之前,他的母亲汉王妃为了夺父王的宠,亲手给他灌下毒药栽赃陷害。他还清晰记得,那个时候,他疼得睡在床上打滚,他的母妃也是这样哭着抱着他,撕心裂肺地说是别的女人害的衍儿这般。
他那个时候躺在母妃怀里,没有哭,只是觉得心很疼。那个时候他还小,很不懂,不懂为什么母妃要给自己下毒去陷害别人……之后的很多年他也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何母亲宁可牺牲自己亲生儿子,也要留住父王的心。
明明……明明父王的心根本从来不会留在母妃那里的……
因为中毒太深,就算后来被师父救了,可双腿还是废了,身子也一直不好,不能太累,受不得寒气,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
近些年来还稍微好些,偶尔能够站得住,并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坐轮椅的。
也正因为他从小就身有残疾,所以才刻苦学习医术,一来是盼望着有一天能够治好自己的双腿,二来,也希望能够救人于危难之中,不叫旁人遭受亲人生离死别之苦。
可是现在看来,就自己这身体,光有医术跟一股子拼劲,还是没用的。
萧衍有些泄气,心底也涌起淡淡哀伤来,只觉得无限凄凉,不由苦笑一声。
姚善宝站在萧衍身边,将萧衍脸上的哀伤绝望都看在了眼里,她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之前在破庙的时候,她给萧衍把过脉,他的脉搏十分微弱,根本是受不得累受不得寒的,可如今为了数百条人的性命,他依旧坚守在这里。
看着他微微颤抖着的手,看着那细长的银针割破了他的手指,姚善宝惊呼一声,赶紧执起他的手来,将那银针扔掉。
他素白的手上染了鲜艳的红色,那一滴一滴的血珠子大颗大颗滴在地上,姚善宝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赶紧从身上掏了帕子给他裹起来,姚善宝甩手抹了下脸,很是严肃地说:“世子爷,现在村民们都是离不开你的,你千万不要去伤害自己。”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目光很是坚强固执地落在萧衍脸上,直直盯着他看,“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任何时候,你都不能伤害自己!”
见呆萌的小猫突然哭了,萧衍倒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喉间溢出一丝轻笑来,那笑声颇有几分苦涩。
他抬起被包扎得好好的手,眼里涌动着温润的光,心里某处也是暖暖的。
真好,这个天下还是有一个亲人真正关心自己的,还是有一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会为自己担心的,真好啊……
姚善宝见萧衍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好奇地凑过去。
“世子爷,要不你还是休息休息吧,你手受伤了,我可以做你的左右手。”她伸手指着床板上的小女孩,继续说,“你刚刚是要给她扎针吗?你告诉我扎哪里,我帮助你。”
“你?”萧衍眼睛一亮,微微挑了下眉,随即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清清浅浅的,像是山涧中溪石上缓缓流淌的涓流一般,温润纯澈。
姚善宝见他用的是反问的语气,立即狠狠点头:“你在旁边看着,需要动手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你不是说我只书读得多,没有多少实际经验吗?现在你就给我一个机会,我相信自己不会让你失望的。”
萧衍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越发觉得这姑娘像一只呆萌呆萌的傻乎乎的小猫,于是心情也好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你还站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