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7-31
吕德平将眼睛贴到窗棂纸的小孔上,清楚的看到了这座屋子的里面。
这座房子从外面看上去并不是很大,但吕德平所看到的这个正厅相对来说却是十分宽敞的。然而这宽敞的正厅中现在却显得有些拥挤,因为正对着房门的地方,摆放着一口看上去质感十足非常体面的黑漆大棺材。
棺材头的方向冲着屋子里面,那里摆放着一个长条桌案,桌案正中放着灵牌,吕德平没有仔细看那上面写着什么,因为不用看他也已经知晓了。灵牌左右前面摆着生熟贡品,两支白蜡缓缓燃烧,最前面那香炉中的香则是刚刚点燃插好的。棺材脚的方向放着纸码香克,泥火盆里火红一片,一束蜡黄的糙纸还没有燃烬,纸灰不时的飘荡起来,在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的屋中显得尤其诡异。
黑白两色的粗布将整个灵堂装点的整整齐齐,在这种燥热的天气中,吕德平却感觉到了自己后背寒毛直竖,一阵阵阴冷油然而生。
灵堂中,贺笠靖呆呆的站在那黑漆大棺材前面,仿佛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又仿佛是做完了该做的事情而又舍不得离去。屋中的恶臭似乎完全没有让贺笠靖觉得难受,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这口黑漆棺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棺材是在武明郡城被围住的前一天送回来的,酷暑之中,这口大棺材从皇城出来到武明郡的途中就已经散发出恶臭了。而当贺笠靖再见到自己的女儿时,周围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别过头去不敢朝这口棺材里多看一眼。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应该立即让这位千金小姐入土为安,可就在众人准备发丧的时候,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军队将整个武明郡围了个严严实实。发丧的队伍还没有来得及出郡太守府,就被告知城门被堵,根本出不去了。
贺蕊萍的灵柩被安放在了她生前从来没有来过的这座院子里。贺笠靖虽然想要将女儿安放在她离家之前住过的院子,可他实在不想让人在女儿死后还厌烦她。这一切原本都不是她的过错,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贺笠靖深深的自责,要不是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攀附权贵,要不是他为了得到更高的地位,女儿又怎么会嫁到安家去呢。如果女儿没有到安家去,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自从贺蕊萍到了丞相府,贺笠靖安插在那里的探子便不断的往回送信,贺笠靖知道女儿在那里过的不好,但他一直相信以自己如今的地位,安家不敢让他的女儿受苦。只要等到她成了丞相府的少夫人,以蕊萍的性格,她一定能够在丞相府立足,讨得那安平之的欢心。然而他理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发生,女儿莫名其妙的死了。
是谁害死了蕊萍?贺笠靖不停的思考,但归根结底,他知道其实害死女儿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不仅如此,自从武明郡被围困之后,贺笠靖便想方设法让人出去给远在他乡的几个儿子送信。他抱着一线希望,可这希望随即也破灭了。还没等他准备妥当,对方已经有所行动了。贺笠靖一生自诩聪明,如今却发觉了,自己其实一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悲痛与绝望如同潮水一般瞬间将贺笠靖淹没了,他渐渐觉得自己似乎不需要再做什么挣扎了,因为一切都在别人手中,一切都是别人早就策划好的,不管他怎么挣扎,都已经没有办法挽回这一切了。一件件事情似乎从还是就已经注定,自己原本以为每一步都走对了,实际上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朝着如今这个地狱迈进。
“蕊萍……是父亲对不起你啊……”
贺笠靖眼中的泪水滴滴溅落,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这样的话语。一旦泪水涌出,似乎就没有办法停止,这个中年丧女的男人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他抚摸着黑漆棺材,哑着嗓子轻声道,“当初那安龙义答应这门婚事的时候,父亲其实就怀疑过。朝中权贵,皇族贵戚,多少人想要攀上这门亲事都没成,为什么安家会答应为父呢……父亲自大,以为镇守着要塞之地就能与那首辅丞相平起平坐……是父亲害了你啊……”
屋子外面,吕德平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贺笠靖的哭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守在这恶臭之中,强忍着干呕,可不是为了听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的,他真想催促催促贺笠靖,赶快说说关于外面那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军士们的事情。
然而贺笠靖却早已沉浸在了自己的悲痛之中,只听他继续道,“现在父亲才明白,那安家为什么要答应这门婚事,又为什么会将婚事推迟了整整两年。他们是在等啊,等着他们羽翼丰满,也等着他们多年来保守的秘密被那个骁瀚王发现……为父自作聪明,以为结成亲家之后我们就站在一边了,可他们早就算计到了,那安平之,从最开始就没有要迎娶你的意思……蕊萍,苦了你白白等他一场,苦了你日日思念他,那个作孽的白毛畜生,他根本就没有将你看做自己的妻子过……为父无能,终有一日,为父就算做鬼,也饶不了他们父子……”
吕德平听着这些话,实在有些忍不下去了。他发觉自己这行动实在是幼稚可笑,就算是贺笠靖知道些什么,他又怎么会跑到女儿灵前说那些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