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尤利西斯的力量,还是命运的力量呢?”
莫大的恐怖忽然让他身不由己地战栗了片刻,无比的阴寒从灵魂的最深处涌起:如果连对命运的反抗本身都是注定了会发生的一切,如果他每一分叛逆的心思都被他叛逆的对象掌控着、利用着,那么多么勇敢的口号都是滑稽到让人想哭的笑话。
“这个问题太难了,但是不着急,因为你现在都还没有真正遇到它。”年少的尤利西斯淡棕色的双瞳里透出轻微的冷意,“我们暂且提另一个概念,那就是‘秩序’。对你来说,囚笼其实可以划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命运,这个你以后想就好,另外一部分是秩序:你现在就不得不开始想这个问题了,‘我’啊,因为东陆的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而返回蔷薇帝国之后,除了那个‘命运’的问题之外你还有别的事情呢。贝尔维亚·奥特里斯违反蔷薇帝国法律的地方用上人的双手是数不完的,一个甚至连合法籍贯都没有的人和皇帝的结合也是破坏秩序的,这些事情都到了必须要考虑的时候了啊。不过从那里开始讨论是没有意义的,我知道,对于‘我’来说,贝尔维亚是绝对不能动的人,苏妮娅也是,他们总是对的,就像那个魔鬼,他分明是个恶劣极了的家伙,可是你始终真诚地对待他,你总是支持他的。”
“我以为你会说阿斯的好话。”尤利西斯道,“你不是沙利叶的剑幻化出来的么?”
“你凭什么那样以为呢?我也是‘我’,我没有必要是那把剑弄出来的,也没有必要和你的恶念镜像一样,可是我也可以和你处在同等的境况上。”年少的尤利西斯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好了,我想到从哪来开始了,‘我’啊,你说,镜树之叶能不能被打败?”
“当然可以。”尤利西斯毫不犹豫地反应,“在我低级的时候,失败了无数次。”
“不是那样的,‘我’啊,我是在问,七级巅峰的镜树之叶能不能被打败——如果敌人限定从你的同类、从这个大陆上选择?”
“当然可以……只要有风怜水那样的人……”
年少的尤利西斯摇了摇头:“不,‘我’啊,七级巅峰的镜树之叶,能不能被一个什么魔法都没有的人打败?被一个瘦弱的、什么战斗技巧都不懂的小孩打败?”
尤利西斯愣了愣,回答道:“如果……如果有一些合理的理由……在一些合理的状况下……我想是有可能的。”
“为什么要有理由呢?”年少的尤利西斯笑了起来,他那淡棕色的左眼里有着特殊的光芒,“你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维吧,其实你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你觉得镜树之叶成长起来就不可战胜,就像你看见风怜水的邪恶之眼的时候认为它不可战胜一样,你觉得你只能说服风怜水这个人,而不能打败邪恶之眼这种力量,这就是存在于你心中的秩序。你也许挣脱了许多束缚,你在心中给予弱者平等的地位、你在心中将道德置于胜败之上……但是有一些秩序你始终在遵循,依着人类所划分的那七个阶位和七个等级你衡量着你所遇到的每个人——你敢说你没有在心里遗憾安陵明华是个书生而不会用剑么?你敢说你不是下意识地觉得安陵明华是个十足的弱者么?‘我’啊,在你的心里,低级不能战胜高级、低阶不能战胜高阶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你要求那场胜负有理由,但是为什么要有理由呢?你为什么不能对自己的观念发出新的挑战呢?打败你的对手不一定要比他更高级,你比他低级也是无妨的,除非你改用胜负来评级,那就另当别论,不过,我觉得呢,其实低级完全可以打败高级、低阶也完全可以打败高阶,比如说,现在、立刻、马上,来攻击我吧!”
他说到最后挑起一边的眉毛,左手在左眼前轻轻一晃,那淡棕色的瞳孔立刻变成了淡红色,好像滴进水中的一滴血,而他的右手拔出了黑蔷薇之刺,优雅地横在身前。
尤利西斯不明其意,于是随意地调动了三年前在罗斯玛丽的城墙上借来的万箭阵,银光如雨射向那个年少的“自己”。
可是当他射出了这道攻击的时候,那个自己竟然义无反顾地高速地冲了上来,那是贝尔维亚的弹跳技法,配合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黑蔷薇之刺直接刺穿了尤利西斯的身体,没有痛感,但是可以看见喷溅的鲜血,他往后一仰,脑中忽然浮现起一副古老的图景:在温德拉的花园里,小小的少年挥舞着玩具般的花剑,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的恩人和老师,因为幼稚,以及想要一把真正的剑的冲动……
刺进他身体的黑蔷薇之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那把弧形的长剑,弗尼瓦尔的身形重新出现在面前,交错插在“永恒的黄昏”水晶坛的另外八件武器也重新出现,弧形剑的剑柄上那只蛇一样的眼睛正直直地注视着他,狭长的瞳孔是金色的,流溢着隐隐的悲伤,光芒纯净。
在这只眼睛的注视下,尤利西斯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笑了半天,弗尼瓦尔看起来并不吃惊,一直默默地望着,等到他笑够为止。
“这把剑叫什么?我觉得它非常有趣。”大笑之后,他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剑,不出所料前后伤口都立即愈合,没有流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