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尤利西斯回望他的双眼,一蓝一紫的双瞳透出了无比的坚定,“三年前我和阿斯、安德兰娜一起在街上流浪,我们每天都很饿,我们每天都觉得自己会饿死,但是每当我们得到可以吃的东西的时候,无论是多少,我们都会平分。我们见过很多其他共同流浪的人,他们会为了争抢一块面包而凶狠地打架,头破血流,我们不愿意变成那样,我们宁可一起饿死,也不想牺牲同伴让自己活下去——当然,那时候的我是造不出这样的句子、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但是我敢说我们当时就明白这种选择。”
如果文明与生存不可并存,宁愿共同作为人而死去,不愿意为了活着而变成野兽般厮打到血流满地程度的东西。因为在那三个孩子幼小的心里,对那种血腥残酷生活的恐惧已经压过了对死亡的。
“尤利西斯……”微微安的惊异是真实的,他真的没有料到他的学生和他的想法如此契合。一个被人追杀几乎丢了性命的孩子,在接受了仅仅三年的教育之后会说出同意他的风度理论的话来,这样的孩子最理所当然的反应应该是尖叫着说你这真是胡说八道!对付敌人为什么要尊重为什么要讲究那么多道德礼仪、为什么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敌人统统砸烂?!
而尤利西斯的理由来自他的同伴,阿斯和安德兰娜,那也许会是他一生的痛。
微微安忽然想起来了,尤利西斯当年说的话是“揍扁他们”而不是“打死他们”,三年来尤利西斯也始终不曾说过“毒死他们”、“暗算他们”之类的话……这个孩子一直强烈地不满于异端裁判所,但是他却并没有想到任何血腥残酷的报复方式!他所想的一直是光明正大地打败他们!
一生之痛,一生不忘!因为那两个朋友的缘故,这个孩子的心理,天然地就和微微安自己的心理贴近!尽管他们二人的思维是经过了完全不同的过程之后得出这个结果,但是那无关紧要!
一瞬间他感到世界那么荒诞可笑,他一面放肆地笑着一面从草地上站了起来,随手把旁边的东西拿起来就丟向了尤利西斯。漆黑的剑落在草地上没发出多大的声响,随后落下的就是它漆黑的鞘。尤利西斯睁大了眼睛觉得不敢相信,一定是微微安哪里出错了……微微安把黑蔷薇之刺丢给了他!
这是一件工艺品,却又不完全是一件工艺品,因为这是为微微安而造的,持有者注入魔力便可以使它变成武器,这个注入量则因为可以自我强化而无限拔高:黑蔷薇之刺如果放在强者的手里,也可以成为强绝的杀器!
“克洛恩先生……”他的声音由于过于兴奋而颤抖,“我的剑难道不应该从那些……外面买的……里面选吗?”
“那些我会送到专业学校去,不会浪费的。你不喜欢黑蔷薇之刺?”
“它当然很好……但是它是先生您的……”他觉得这有什么不道德的地方,自己其实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却在微微安的府上得到一切。
“将来要和异端裁判所正面相对的人是你而不会是我。”微微安的回答无比张扬,“将来你离开温德拉去找一份工作的时候,他们会再次围上来试图把你绑到火刑台上去,那时候你要拿起剑让他们知趣地后退——拿着我的剑!这样我有成就感!”
他开心得就好像多年前把自己的剑术导师们一个个地踹进了水池或者从比赛台上撞下去一样。
“我明白了,先生,我以后一定会谨慎地用剑。”
“是现在!不是‘以后’。”微微安纠正了一句,随后道,“现在和我去见一个人。”
“一个人?”尤利西斯觉得很奇怪,现在已经过了晚餐时间……怎么会有这么晚登门打扰别人的道理呢?何况他们在微微安的庭院里,不至于现在出门去见别人吧?
虽然说出门时间短的话,应该不会马上引起异端裁判所的关注,但是能尽量避开可能的麻烦都是好的。
“不出门,就在这里,在我的花园里。他嘛,某种意义上,和你一样的人。”微微安的笑容带着一种恶作剧的成分,“所谓必须被烧死在火刑台上的——没有光属性却双生邪眼的人。”
恶之子。
……
在月光照不到的房间里,燃着两支蜡烛,可以看得出它们品质低劣,形状扭曲、火光闪烁不稳。显然是最便宜的地摊货。
发色暗红的少年翘着椅子,将双腿交叉搁在面前的木桌上,,这套桌椅也都明显是粗制滥造的低劣品,在他漫不经心的摇晃中不断发出嘶哑的声音,仿佛木材中有妖精在尖叫。破烂到这个地步的家具,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变成一堆碎片,把上面那个漫不经心的家伙摔个四仰八叉,简直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东西。
而无视这个事实的少年一直在摇晃着,甚至都没有使用双手来保持平衡,他一手端着一支长长的水晶烟斗,里面便宜到质量惨不忍睹的烟丝烧出刺鼻的气味,另一手随意地夹着几张破纸。在忽明忽暗的摇曳烛光里,他就这样一面抽着烟一面看着破纸上潦草不清的字迹。
“奥特里斯!”因为烛光的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