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这一日,天气是格外的热。du00.com报国寺里做水陆道场,更是热闹的不堪。慈寿庵与报国寺一墙之隔,也遭了池鱼之殃,李清和许汐两人被搅扰得作不成文,索性丢了笔去看热闹,只剩下顾沅一个。
这一日她抄的是谨身殿大学士薛孝通的文集,天下有名的大儒,文章也格外深奥繁复。顾沅定心凝神,冷不防门口有人嚷了一声:“有水桶么?”
顾沅一惊抬头,却见院门外站着个陌生年轻男子,锦袍革带,右臂平举,托着只系着金链子的金丝小猴儿,左手提着根镶金嵌玉的马鞭,朝顾沅看了一眼,很是自来熟地搭话:“我自这里路过,我这宝贝渴了,”他将右臂上的小猴儿举了举,“借小娘子的水桶一用。”
慈寿庵院落虽然不多,顾沅的院子在最后一进,前头又有山门和几重大殿,顾沅几乎哑然,忽听院外隐隐又有“扑通”一声,登时了然,一面点头答应,自院角水井里打上水来,一面心里头哭笑不得,怎么京里头这些个勋贵子弟,都这么喜欢翻慈寿庵的墙呢?
那小猴儿却是极通人性,拿爪子捧着水喝了几次,又呲牙咧嘴地朝顾沅做鬼脸。男子朝顾沅一笑:“小胡儿看人准,这么中意你,想必你这人不赖。”说着又转脸朝院墙西拐角喊,“老三!做什么磨磨蹭蹭的?”
有人不情不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少年自拐角转出来,一面整袍掖带一面嘟嘟囔囔:“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啰嗦什么?耽误时辰误了事,回去我让阿父请家法揍你!”男子瞪了少年一眼,又朝顾沅一笑,“我不爱说什么客套话,就喜欢直来直去。能住在慈寿庵这地方,足见小娘子身家不浅。我们兄弟俩不是坏人,在京里也是有名有号,就是今儿事情尴尬,不得通名报姓。小娘子放心,我们也不是作奸犯科,”他抬手朝报国寺的方向指了指,“就是我这兄弟未来媳妇在里面,今天要见个面,前门堵得厉害,不得已从这里借个路,小娘子就当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也保管没什么牵连,怎么样?”
顾沅见那男子衣着名贵,一副大大咧咧的派头,又见少年已经红了脸,略一迟疑,方要点头,忽见一个小厮引着个胖子自东边气喘吁吁跑过来,远远向着男子扯着公鸭嗓道:“我的大爷!您怎么到了这边?小三爷呢?那边都问了三回了——”
他一语未了,见顾沅立在院门口,顿时一张胖脸上面色变幻,十分好看,停下来擦了擦汗,才朝顾沅赔笑行礼:“小的在前殿远远看见李娘子和许娘子,还以为顾娘子也在,正想着一会儿去给娘子们见礼,却不想顾娘子还在这里——这么热的天,娘子真是圣人说的那什么寒暑,寒暑,”他瞪着眼睛想了想,“寒暑不犯!这么刻苦上进,是必定要金榜题名的——”
他一边东拉西扯,一边便悄悄朝后退,却不意那少年见了他,一张桃花面更是红得胭脂也似,只是连声追问:“崔,崔总管,十,十一娘可是等得急了?可有说什么?”
就是再不懂的人,只看眼下这情形,就能猜出一二来,何况是这么细心的顾娘子?崔成秀眼见顾沅脸上透出几分了然来,对韩家兄弟就更是不耐烦——不就是搭个桥让皇帝抽身,这么简单的差事能办砸到这份上,这京城里头也真算是头一份!
他心里头发急,算算时辰,知道崔三顺已经引着皇帝自西角门进了慈寿庵,心底一横,向着顾沅赔笑道:“说起缘分,还真是凑巧呐!这两位是我们舅老爷家的少爷,今儿也来报国寺上香,没成想时候晚了进不来,扰了小娘子了,我家十一娘子和两位少爷情同兄妹,一会儿过来替他们赔罪,小娘子就莫怪罪了吧?”
顾沅见他满面笑容,身子却有意无意向东边挡,便也不动声色朝东边望了一眼。她眼力颇好,早看见皇帝跟在崔三顺身后,沿着青石板路急匆匆走来,穿着件寻常女科娘子惯穿的青素纱长衣,因走得急了些,一张脸上也隐隐透出绯红来,配上身边少年的红脸,倒真有一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儿女情状。
原来她也早有了婚约——顾沅见眼前一对玉人绯面相映,只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不甚相宜,朝崔成秀笑了笑,道:“两位小郎不曾搅扰,赔罪实不敢当,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
皇帝此刻已经到了顾沅近前,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几日来事忙,一直不及抽身相见,又是初生情窦,正是婉转相思的时候,眼见顾沅后退一步便要闭门,情急之下顾不得遮掩,伸手挡住道:“你上次出的题目,我已经做完了,还烦劳阿沅你评点一二。”说着也不顾韩家兄弟两个,一手拉住顾沅,一手自怀里掏出封文书,与顾沅携手进了院中。
“且住。”崔三顺随着皇帝进了院,崔成秀却被韩允直拦了下来,他摸了摸蹲在臂上的小猴儿,冲着崔成秀冷森森一笑,“前儿你到我们府上传旨,说是陛下诏我们兄弟报国寺觐见,又说是要陪驾出游,实不相瞒,我家老三是个实心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