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涉外部门全都运作了起来,态度一直比较温和的中国政府显示出了异常强硬的一面,新华社社长连夜给李润秋打电话,告诉她顾之泽在卡纳利亚斯已经快四个月了,远远超过了三个月的任期,现在形势那么糟糕,必须把他撤回来,和刘明远一起撤回来。
社长说:“润秋,99年5月10日,我们失去了三名战友,这不但是悲痛更是耻辱,美国炸掉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大使馆更是我们的国土和国体!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
李润秋看看蜷缩在椅子上,浑身沾满了灰土和血迹的顾之泽,点点头说:“我明白,我会把安全级别提到最高!”
“刚刚外交部的负责人告诉我说,已经责令卡方把对大使馆的保护提高到最高级。但即便如此你们也要小心,那些人是亡命徒。”
李润秋说:“什么时候可以把他们撤回去?”
“看看刘明远的伤势,最好能跟凤凰卫视的一起撤回来,这样可以少很多麻烦。”社长想了想说,“对了,润秋你也撤回来吧,在那边一年多了,该轮岗了。”
李润秋不置可否,这种时候撤与不撤已经不是个人的问题了,这其中牵涉到整个新闻力量的部署和外交事务的安排,况且鉴于达姆弹事件带来的影响,顾之泽和自己恐怕都在“圣战士”和“秘密警察”的黑名单上,无论发生什么都将升级为国际事件。
“等手术结束吧。”李润秋说,“还不知道刘明远怎么样了。”
***
狙杀事件结束后十二个小时,全球媒体都发布这起耸人听闻的事件,一时之间新华社和中国大使馆成为了舆论关注的焦点。在卡的各国媒体都聚集在中国大使馆门口,长枪短炮的镜头和话筒挤满了门前不大的空地,主持人们用不同的语言做着现场报道,所有的电视媒体都忙着剪辑顾之泽的镜头,他拍摄的清真寺爆炸案、独家采访的霍尼卡普,记者会上犀利的提问……
不同的语言重复着同一个名字:顾之泽。
此时的顾之泽把一切都甩给了李润秋和大使馆,他静静地坐在病房里守着刘明远。刘明远的脸色跟床单一个样,半张脸都被氧气罩遮住了,吊瓶里暗红色的血浆一滴滴注入血管。顾之泽每隔一分钟就看一眼表,一心巴望着时间能走得再快一点儿,医生说,撑过48小时就没事了。
“你要好起来!”顾之泽轻声说,“你说要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我让师父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或者我们一起去,要是你愿意我们就带上诺瓦尔。师父一直说要去肯尼亚的拉穆镇,我们在那里包一个别墅,带小花园的那种,早晨可以听到穆斯林的祈祷,晚上可以听到海浪声。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海龟出壳……”
刘明远连眼皮都没颤动一下。
顾之泽垂下眼睛,听着各种生命体征监护仪发出滴答的声音,觉得那声音不断大师兄就不会走。
太阳渐渐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顾之泽揉揉酸涩红肿的眼睛直起身子,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以至于半晌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响。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掏出来,李润野的号码在上面闪个不停,顾之泽捧着手机心里一松眼泪就掉了下来。
“师父……”他哽咽一声,再也拦不住奔涌而出的眼泪,这泪水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压在心里,他不敢哭也不能哭,就算怕得要死也得硬撑出一副沉稳的样子来。现在,他拿着手机,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熟悉的呼吸声,忽然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李润野静静地听他哭,不知过了多久,听顾之泽的哭泣声渐渐小了才开口:“八戒,你伤到没有?”
顾之泽摇摇头,忽然意识到李润野看不到,赶忙又开口说:“没有,就是有些擦伤……可是大师兄……”
“我知道,我刚刚给姐姐打过电话了。”李润野的声音依旧平静,那是顾之泽最爱的男中音,微微低沉但是清朗悦耳,“八戒,你要平安回来,我会去接你。”
“好,”顾之泽抽噎一声,“师父我想回家。”
“好的,我带你回家,”李润野轻轻笑一声,“八戒,你很快就能回家了,我听姐姐说社里要把你们都撤回来,凤凰那边也要撤。”
“要轮岗吗?”顾之泽的注意力被李润野带走,不再紧盯着那些生命体征仪让他感觉好了很多。
“对,你和姐姐的任期早就到了,要不是因为局势紧张你们早就该回来了。等你们回来了咱们可以吃个团圆饭,大家还没一起聚过呢,我打算把爸爸也叫来。”
“爸爸?”顾之泽的脑子慢了半拍,不知道李润野说的这个“爸爸”是哪个。
“对啊,我不也得管你爸爸叫爸爸吗?”李润野带着笑意说,“我总不能叫他‘顾老师’吧?”
“你……什么时候挣了个名分下来?”顾之泽揉揉鼻子。
李润野在电话里,就着喀拉喀拉的干扰音慢慢地给八戒讲自己怎么把老爷子绕晕了、灌醉了,然后糊里糊涂地认下了自己这个“半子”。
顾之泽一边掉眼泪一边笑,心里不停地骂自己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