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看在眼里,心里反倒暗暗佩服。
这秦统领虽然只挂着个平乱御使的头衔,但他在兵士心中的地位超然,哪怕只是一些危险的指令,兵士们都争先恐后地执行。原来死气沉沉、几近放弃的守兵仅仅因为他一人,便焕发出完全不一样的战意与干劲,而且他身先士卒,哪里最危急便冲到哪里,竭力维护普通兵士的安全,丝毫没有上位者的贪生怕死与高高在上的距离感,怎能不得军心、怎能不让将士效死命?
较之只顾在王城里享乐的淮南王、缩在城楼里的城守黄瞻,这秦统领好太多了……
宗泽精神一振,一边暗暗嘱咐心腹将士听从秦阳指挥,一边高声指挥着兵士全力反攻。
半个时辰后,苏武军气势已竭,兵士伤亡惨重,纷纷后撤换阵,第二波的攻势终于被粉碎。
秦阳和宗泽等人正松了口气。
“大王到——!”太监的尖叫传呼中,淮南王领着黄延和、李元峰、纪禹等一众文武官员拾级而上,踏上城头。
黄瞻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满身血与汗,当先冲过去跪拜行礼。
秦阳和宗泽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与嘲讽,随即率领众兵将行礼。
秦阳微微抬头,见淮南王脸色较之早上更显苍白些,但双眼炯炯有神,甚至带着一抹诡异的兴奋。
秦阳心里一个咯噔。难道早朝后淮南王又服药了?
他目光一转,便落在纪禹身上。纪禹身披灰黑盔甲,容颜憔悴,但脸色平静,只是与秦阳目光相碰时微微一怔,朝他点点头。
想到这个曾意气风发的南路元帅,如今却像个孤寂落拓的老人,秦阳一阵心酸,周围人多。他不便与纪禹交谈,只能轻叹口气,朝他点头致意。
其时淮南王未让众人起身,众人都不敢起来。
淮南王一上来便见到苏武军丢下数千具尸体向后退却。顿时哈哈大笑:“苏武军不外如是!迟早都会被我收拾掉!”
他亲自扶起黄瞻,大大地赞扬勉励了一番,又对黄延和道:“首辅,你举贤不避亲疏,很好,黄瞻连番退敌立下大功,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黄延和谦逊几句,言下之意却是将守城的功劳尽数算到自己侄子身上。
淮南王哈哈一笑,这才对众人道:“战场之上,不必多礼。众将士起身吧!”
见淮南王言行不一,大讲排场,在场将士都暗暗腹诽不已。
淮南王目光落在秦阳身上,淡淡道:“哦?秦阳你也参加了守城战?辛苦了。”说罢便转身去慰问其余将士。
众将士刚才都亲眼见到秦阳冒在矢石冲在第一线,而黄瞻却只是缩在城楼里。此时见淮南王厚此薄彼到如斯地步,心里都凉了半截。
昨天傍晚曾向黄瞻请战开城门救秦阳的一员将领名叫戚载源,是西门掌旗官,他年轻气盛,忍不住出声道:“大王,今日守城,全赖宗将军与秦统领身先士卒。带领将士们沐血奋战,才得已击退苏武军……”
秦阳与宗泽齐齐色变,宗泽一手拉住戚载源,低声喝道:“戚旗官,休得胡言乱语,明明此战是黄城守的功劳!”
戚载源热血上涌。大声道:“宗将军,我是替你和秦统领不值,明明是你们的功劳……”
秦阳伸出手按住他后颈上的哑门穴,真气微透入内,止住他出声。低声道:“莫害了宗将军!”
戚载源见秦阳也出声,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激于义愤这样当众嚷嚷,岂非说淮南王处事不当,奖罚不明?淮南王如何搁得下面子,最终不是害了宗将军和秦统领?
他冷静下来后,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
淮南王止步,转过身,脸色阴沉不定地扫了宗泽和秦阳两眼。
旁边的李元峰也“仗义执言”道:“大王,刚才我们来的路上,好像听到有很多兵士在高呼着秦统领的名字,似乎在为他鼓劲欢呼,我认为这位将军的话未必是空穴来风,黄城守的功劳嘛,怕真有点小问题……”
黄延和与秦阳同时色变,暗骂李元峰好狠毒。
戚载源忽然举起手,“啪啪啪”地左右开弓,连续扇了自己几巴掌,扇到脸都肿了,嘴角渗血,他下跪不断叩头道:“大王,我愿受罚!之前我守城时偷懒,黄城守训过我两句,我怀恨在心,刚才一时鬼迷心窍,出言诬告了黄城守,请大王恕罪!”
淮南王脸色越发阴沉,黄延和连忙接口道:“大王,这次守城本来就不是黄瞻一人的功劳,守城的诸位将士也有着极大的功劳,战后我们不妨再论功行赏。”
他指了指戚载源道:“这个家伙胆敢欺骗大王,不妨将他责打五十军棍以作惩戒。现在敌军退却,而五千精骑已集结完毕,臣以为,正是纪元帅和秦统领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淮南王沉默了一会,目光落在远处的苏武军军营,淡淡道:“就依首辅之言,纪兄,秦阳,你们率领五千精兵去追击敌军,若能冲破敌军营寨,击退苏武王的军队,就是大功一件,本王定会重重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