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翻地覆的宫廷斗争瞬息万变,无数的人头落地,血流成河;这几个月来,太多的人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失去了生命。
然而对于病榻上的皇帝来说,这些事情完全入不了他的耳朵。那日惊天动地的变故,在昏迷的梦境中回映了无数遍,然而,一切的记忆都终止于白晓雪口中飞射而出的毒针。在他倒地失去知觉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了心上人心痛至极的声音……
他忽然间想大声喊出来回应她的呼喊,可又像是从绝高的地方掉下来,又猛然间落地。他全身一战,悠悠然睁开了双眼,眉心一股强烈的痛楚激得他又几近晕过去,眼前所有的东西都晃眼得要命,多年的质子生涯有过数以百计的重伤昏厥和伤情转安后的苏醒,于是,这些经验令他本能的冷静下来,合上眼睛凝神接纳这剧烈和突如其来的强光,像是欢迎一个远道而来的友人。
片刻之后,当一切都容易适应时,他才又缓缓张开眼,慢慢聚集涣散的目光注视房间里的一切——这是凤藻宫萱漓殿的寝宫,所有的东西如旧,没有任何不同。当他拉近目光,看到伏倒在自己床边沉睡的女子,心中先是猛地一震,他原以为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然而迷幻的错觉一经消失,他才明白这是错觉。
原来他不是母亲,是他毕生的挚爱,皇贵妃海馥心。
我还活着?他在心中茫然地想着,又觉得眼前一切都蒙着一层浓重的青雾。
馥心仿佛是意识到他的醒来,抬起疲倦的脸,惊喜的瞬间已抱着他潸然泪下:“哥哥,您吓死我了!”
“琳儿……”楚翊瑄茫然地回抱着她。忽又想起昏迷前她心痛的呼喊,只觉得喉间涌上一股股酸楚,许久,他才是缓缓说道,“我睡了很久了吧?”
“哥哥,三个月,您三个月都是昏昏沉沉的。葛明远和明少颐几乎拼了性命才将您留住。”馥心低沉地哭了起来。半晌才又道,“您终于醒了,大喜的日子。我哭什么?”
“白家的叛逆呢?”楚翊瑄一面在眼前挥了挥手,一面发问道,“白晓雪呢?叶儿呢?朕的皇子们没事吧?”
“都好着,皇上。叶儿想要毒死梓茂,送了一盘他最爱吃的蜜瓜去。没想到梓萌趁着她不小心,偷吃了一块,瓜皮还在手里捏着,就已经倒下了。”馥心扶他坐了起来。在他身后按了一只云锦靠垫,“皇上,您才是醒过来。吃一些东西吧?臣妾小厨房备了软软的米粥。”
“琳儿,你为什么在寝殿里点这么重的香?”他只觉得眼前萦绕着浓重的青雾。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馥心这才在吃惊的瞬间注意到他本是明媚的双眼竟是蒙着一层惨惨的白色。
“哥哥,珠儿没有点香啊!”发愣的瞬间馥心才是明白过来,他的眼睛被毒针所伤,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她硬憋住心底的哀痛,直起身子冲殿外喊了一声,不多时,兰菱端着热乎乎的粥和软软的点心送上来。兰月带着葛明远进了殿,再三诊视之后,葛明远才是说道:“皇上已无大碍,只是这双眼,恐怕是被毒素所伤……恐怕以后都要模糊不清了。”
“我睡了这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翊瑄挥了挥手,将众人遣下,才是轻声问道。
馥心将付凝辉主持内阁,改朱批为蓝批,处理天下事宜,楚彦熙等人暂时代白墨轩料理军务的事一一与皇帝说了。她着重提点了姬威搜查白氏余党,将所有叛逆屠戮精尽。
“处理的好。”楚翊瑄仿佛是很累了似的,歪倒在枕头上,“琳儿,朕这身子骨,大约是不行了。你……等朕百年之后,回到十五叔身边吧!我一直都知道……你最喜欢的人,还是十五叔吧。”
馥心周身一颤,已经跪倒在床边!她双眼泪下,哭着抱住了楚翊瑄的胳臂:“哥哥您要再这样说,我就一头撞死在墙上!哥哥,您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们的父亲,我怎么会去另一个男人身边!?我承认,我那年是对十五爷动了情,可是,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比您更加重要!我爱得人,最爱的人是您啊!”她死死地抱着楚翊瑄,哽咽道,“您不能不要我!您答应了我,即使百年之后,也要带我入帝陵合葬,咱们千古相随,您难道忘了吗!?”
“琳儿!”楚翊瑄万万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满心欢喜地回抱住爱人,“琳儿,你这话当真!?”
“皇上,天地可鉴!说些犯忌讳的话,如果我把您带回凤藻宫,心里想的是十五爷的话,大可以放任您中毒的身子,只怕要不了多久您就龙御归天了!我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的服侍您,到底是为了什么!?”馥心抬起泪眼回望着他,“哥哥,您是我今生的爱人,一辈子都不分开的!”
“琳儿……那……就做我的皇后吧!”楚翊瑄忽然大笑了起来,“琳儿,朕,保证你是朕最后一个皇后!”
帝妃二人紧紧拥着,馥心却是低声道:“我的皇上,经过了这么多年,琳儿,还在乎这样一个虚名吗?”
这一刻,她才是真正觉得,她是海拉苏珠儿,那个少女,从未离开过自己的家乡半步。她最终,还是爱上了这个让她的家园毁于一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