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默默颔首,将苏清歌扶着坐起来,沙哑而奇异的语调,低低的念诵声缓缓流淌在空气中,将沉睡中的苏清歌唤醒。
苏清歌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唤她,头疼得厉害,她费力睁开眼,眼前影影绰绰的,却看不清明。
耳边的声音无波无澜,“回答我,你是谁。”
“宋……宋阿末。”苏清歌费力地保持清醒,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能反反复复默念着一句话,提醒自己不要说错话。她的脑海中盘旋的是“我是宋阿末,我是宋阿末……”
“你家中还有谁?”
“兄长。”她垂着头,眼神迷离。念诵的声音在脑海中翻腾着,不断放大,再放大……
无形中,像有一双大手,操控着她的思想。但她不能被控制,她不能说实话……
“唤作什么?”
“宋,易安。”藏在袖管内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掌心密密的汗渍,意识涣散,就连对疼痛的感知,都不那么敏锐了。
“你来惊涯做什么?”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没完没了,不给她半分喘息思考的机会,像是等着她一不留神,露出破绽来。
“找,找声寒,哥哥。”
“因何找他?”
“嫁给,他。”
楚惊寒的眉头一跳,他望向她的目光中有略微的震惊。
“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他走到她身旁,俯身,指尖挑起她尖尖的下颌,语气中已微微有了起伏,不再是平日的沉稳冷静。
楚惊寒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个地方见到故人。这个凭空出现的宋阿末,好像就是原来他所熟识的那个纯真率性的小姑娘,可是,他看着她,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他让南长老催眠她,就是想听她说实话,但是,如今,他对她,还是心存疑虑。
到底,是哪儿不对了?
他一时还想不起来。
是夜,苏清歌从梦中惊醒。又是噩梦。她坐起身,伸手抚上鬓角,只觉得头痛欲裂。自从她昨天进入惊涯,见到楚惊寒之后,她的心就一直提溜着,放不下来。那楚惊寒是何许人也,精明到了极点,想要在他跟前耍花招,几乎就是自寻死路。
可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从来就没指望楚惊寒打一开始就全信了她的话。
重新回到惊涯的第一天,仿佛过得格外漫长,从她穿着破烂的出现在惊涯大门前撒泼哭闹,到她被带进惊涯,梳洗一番换了伍千忆的明显宽大的衣裳去见楚惊寒,苏清歌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她告诫自己,这不是在演一场戏,而是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宋阿末——不管他信不信,在他面前她都得把自己当成是宋阿末!
清晨的阳光攀上窗棂,苏清歌斜倚在湘妃榻上望着窗外的那株凌寒傲雪的红梅出神时,楚惊寒走过来,问了她一句话。
“阿末,你是想躲在我身后让我护着你呢,还是想与我比肩?”这天他来得格外早,说是有事要同她讲,可她问是什么事儿,他却避而不答,问起令一个问题。
“自然……都不是!”她狡黠地眨眨眼,扯着楚惊寒的衣袖晃了晃,娇俏的小脸扬起,“阿末要站在声寒哥哥前面,为你遮风挡雨,护你安好!”她望着他的眼睛,说得一本正经,一双水眸亮亮的,像是天上的星子洒落在了她眼里那汪宁静的湖水里。
“沁玉阿娘说过,她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护你周全,让你不受一点儿伤害……她临走前把你家传家的血玉镯亲自戴在我手上,我可是在沁玉阿娘面前发过誓的——爱你,照顾你,一心一意,只为你一人好。”她的语气中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和严肃,好像生怕他不相信一样,还特意撩起衣袖给他看左手手腕上那个血色的玉镯,“你瞧,我一直戴在身上呢!”
那番话说完,她就一直眼巴巴地望着他,对着他笑,那笑容动人,让楚惊寒想起儿时娘亲用勺子递到他嘴边的蜂蜜,还散发着花儿的香气,馥郁芬芳,入口便在唇齿间化开的甜,让人贪恋。
苏清歌那天真的模样和认真的语气令楚惊寒心中一动。他抬手,扳过她的脸,俯身吻上她的眉心,眼角,最后是她水润的唇……
一番唇舌的追逐嬉闹过后,他终于放开她。苏清歌细细喘息着,双颊绯红,娇羞地低垂了眼帘。
“阿末。”
“嗯?”她迷茫的抬头。
“你这样,才像个姑娘家。”楚惊寒笑吟吟捏了捏她脸颊,细腻光滑的皮肤,触手滚烫。这张脸,倒不像是假的呢……
对于易容术,他虽不能说精通,却也是略懂一二的,这个宋阿末的音容笑貌都有几分宋阿末儿时的模样,但他仍不信她。
这世上恨他的人太多,想要他命的人一样不计其数,他即便小心提防,也是防不胜防。
他走的每一步都犹如走在刀尖上,宫里龙椅上的那个病秧子虽然早已被他控制在了手里,可他毕竟还没能替代那人……
对于任何刻意接近他的人,他都不能轻易放下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