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机场,脚下迈了一步。www.DU00.COm当时从那趟早班车下来的一刻,也是这样的感觉。之前有多久,没踏上过都市的水泥地面了。
再次踏上灰色铺就的人行道,四周陌生而熟悉的高楼大厦让他感到违和。那之后,又是有多久没有认真读过这遍布冷硬色调的都市了。
一看就知道,这里极少会有小镇里寻常的暖阳,灰色的天幕笼罩着都市。今天也不例外。
天光从来都没有这样刺眼过。哪怕已经站在学院的林荫道路间。
张起灵第一次真正在城市里感到压抑。
太过迥异的对比。眼前的虚幻和心中的真实,哪个才是梦境。此时他有力,然而无心去辨。
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早,自己对小镇的感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就像在吴邪尚不知情的时候,他就已经记住了他。
或许就是因为有人入了心,才再容不下别的。所以这座城,——那座城,都变得毫不重要。
从来也不是他的城。
想着,习惯性地去拿起镇纸,手边却空空。
他在画板前回过神。离开前,连那方镇纸也被毫无声息地搁回了吴邪的柜子。也许是对的。这对两人而言,都会是个念想。
他想,会回来取的。(咦好像有个通假字,别闹)
虽然自私了些,但不想被遗忘。终究是舍不下这份联系。尤其现下已经不在身边,遗憾将这种不舍加深。
搁下笔,安静取出画夹里石桥边的那张习作。画幅边侧,日期的标注格外刺眼。看着那数字,难免就想到一走千里万里,连个越洋电话都没得打。
这时才分外心疼。身世决定了吴邪周遭环境的单薄,所以其实那些明朗的笑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从来珍视的要亲手被雪上加霜。
手底下滞了片刻,再凝神看时,已经晕染开了。这一次却不是像在镇上的某一天——并不仅是失误,色泽调染得竟颇有几分不俗的调子。却不是之前想要的意境了。
如今仔细想来,恬静疏旷的表象下,蕴藏的诸般心绪,终究绘不出。
而那无关艺术。
张起灵看向砖框窄窗外对面的塔楼。
初心是什么。初心就是逃离。
深宅大院里,提起笔,就逃到另一个世界。
那一抹光,那一味药,他终于得到,却仍然遗失。
不懂的时候,是那个模样。懂了,依旧是那样子。
并没什么来去。
但他说服自己,那不遗憾。——既然已经不能空白,就一定构好未来的图。
※
又是入夜。吴邪回到里屋,亮起灯,在桌案前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黑眼镜这一趟过来,到底是安心了许多。虽然他还是咽了许多没有问,但那也无妨。就比如张起灵去哪个国家,他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意义。
他只消把自己能做到的做好。
想到这里,吴邪又伸手从柜子里将那石榴石的佛串子取了出来。之前虽说觉得黑眼镜教的东西不靠谱,然而也还是会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这串珠子他只有练笔的时候才带一带,到底他是不喜饰品,入了夜画画时搁在手边,想想运笔稳健的那个人。
这几日大概有些秋乏,他晚上回家都是收拾完就早早休息,没怎么练习。这样不成,还是不能落下。看了看手边前些日子黑眼镜给的那只盒子,移过镇纸,从盒中取出毛笔,浸入笔筒。打算今后就用这一支。
他的旧物,是他的新笔。
用起来莫名有一种奢侈感,似乎占了本不属于自己的非凡的东西。吴邪边想边笑着摇头,起身到床头柜边取毛边纸。
将纸沓从柜底拿出来的时候,带出几张习作,撒在了地上。俯身捡起来,都是他自己的。
最上面一张是翠色的荷塘,清凉的笔调还有些稚嫩。这是他摹张起灵之前的那幅。
那晚翻看习作时看到了这张,就趁着雨夜提了笔。他轻缓地将手指贴上了纸页,试图触碰那段心心念念的日子。
眼下已经是冬天,塘间依旧风荷亭亭。
青莲诗意的花语是繁嚣荣华剥离后的淡泊与洒脱,而张起灵所有斟酌提炼的笔触将此番游境体现得淡远有致,与花中的涵义浑然相合。
按下纸张,静静回思。最先忆起的居然是之前与张起灵一起看过的画册页幅。对于那些瑰丽非凡的景致奇观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只是心间更多时候喜欢简约冲淡的情调。相较一部分繁杂的所谓意境,自己每天面对的清溪白云、绿树蓝天已然是最净丽的画卷。
笔下更多是清和。所以大概有时也才这样相像。
指上的动作却在此时停顿下来。可惜自己绘不出张起灵笔下的意蕴,一如眼前的时光不复旧日。
只是也不须以旧日自苦。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