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它们暂时变成了对的。”
阿波罗一口气说完,感觉胸中积郁的闷气又散了些,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发了好一会儿呆。
狄安娜惊得说不出话来:“你知道……”
“他在利用我。”阿波罗含笑点头,“或者说,要与我结成一个利益的联盟。他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他防我防得跟什么似的,我又何尝对他坦诚以待过……”
他闭上了眼睛,笑容中多了一丝无奈和自嘲:“我本以为,自己会将这些过往忘得一干二净的。自从将狄安娜接到奥林匹斯之后,我就一直在试图忘掉它们。”
狄安娜只觉得喉咙里梗着一块硬硬的东西,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听见了自己干涩得喑哑的声音:“后来……呢?”
“后来?”阿波罗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尝试着理解不同的理论,尝试着学习很多东西,神格一次次崩碎了又重塑……你大约不知道,对于神来说,有些学说,是不能轻易去尝试的。嗯,然后有一次,我离死就只差那么一点了,却又被宙斯叫去处决肆虐在暗渊中的凶兽,结果……”
结果,结果什么?
狄安娜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她知道神格崩碎的伤害有多大,神格重塑又有多难……阿波罗他,他究竟在生与死的边缘转了多少次,才有了秩序神殿中的针锋相对,才有了那般神采飞扬?
重伤濒死、处决暗渊中的凶兽……
那些凶兽,那些上古以来就存在着的凶兽,是连身为狩猎女神的她,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阿波罗竟然笑了。
“结果,我失败了,被宙斯贬斥为人,流放在腾佩河谷一永久年。”
狄安娜身形猛地一滞,几乎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叫出声来。
阿波罗第一次被流放,她是知道的。当时,他只有十四个月大,十四个月!
纵使神族一生下来就会立刻长大,纵使阿波罗拥有天纵之资……
他也只有十四个月大!
他才刚刚走出温暖的海岛,经历了上一代的政权更迭;他才刚刚碎了神格重塑,又勉强从上古凶兽的利爪下逃生,然后、然后就独自一人在腾佩河谷中觅食生火建屋,小心翼翼地避开猛兽和毒蛇虫蚁……没有神力,没有扶助,没有陪伴,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几度张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哽着嗓子问他:“殿下……为何不曾……将这些……告诉过狄安娜……殿下?”
“告诉狄安娜?”阿波罗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不,我会给她最好的,也只给她最好的。”
这些痛苦的记忆,只留给他自己就好。
这些黑暗的利益倾轧、勾心斗角,也只留给他一个就好。
狄安娜,他的狄安娜,应该拥有世界上最最光明美好的一切,最最光明美好的……阿波罗。
狄安娜无意识地将手心掐出了血痕,脸色苍白如纸。
所以当你分开海浪,来到德罗斯,对我说“可愿与我前往奥林匹斯”时,声音中那一丝微微的不稳,不是因为兴奋和激动,而是因为旧伤复发,疼痛难忍。
所以,你教会我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你跌跌撞撞地、一次又一次在徘徊在生与死之间,将最凶险最艰涩的东西揉成了糖,一粒粒喂着我吃下。
你永远只会对我温柔地微笑,从来不肯让我看见你背后的伤。
你可知……我痛恨这样的你……
更恨的是……我自己……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
她想朝阿波罗脸上狠狠甩一耳光,然后抱着他大哭一场。
最好的……最好的……最好的……
这些“最好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多少……
阿波罗忽然转过头,金眸中的那抹幽蓝愈发深邃:“谁?!”
没有人。
他站起身来,手中拢了淡淡的一层光。
狄安娜闭了闭眼,深深呼吸几下,安安静静地笑了。
我知道你不愿让我担心,更不愿让我难过。
我更不会表现得担心表现得难过然后让你……更难过。
从今以往,无论将会发生什么,你休想再甩开我一分一毫。
你喜欢看见我的笑,我便一直对着你笑。
永远,只对着你一个,微笑。
阿波罗一动不动地看着尼罗河的尽头,微微抿了唇,眸光愈发锐利起来。
渐渐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月光下走了过来,戴着象征上下埃及之王的红白双冠,手持黄金权杖,杖首上镶嵌着一颗硕大无比的眼睛形状的宝石,朝他们走了过来。
“……拉美西斯?”
狄安娜站起身来,又看了阿波罗一眼,才继续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找我,还是为了找太阳神殿下?”
她的声音略有些哑,带着丝丝不可抑制的颤抖。